這天是林書顔讀報日。

　　她将手頭的報紙整理好，穿過走廊往廣播室去。

　　身上的裙子是回京城時做的，淺青色點綴着層疊水墨，比起溫柔似乎又多了一絲文藝。

　　腰身預留了孕期時候的尺寸，勾勒着身形，從背後看去，根本瞧不出她懷了孕。

　　推門而入，今天念報的内容林書顔做足了準備，因為是婦聯極力要宣傳的新思想。

　　溫柔的聲音從廣播傳出，打過招呼之後，進入主題。

　　文章宣傳了全國婦聯在基于對婚姻情況的調查之後，送去了關于婚姻法修訂的請示報告，反對包辦婚姻，提倡自由戀愛。

　　由這條新聞延伸而出的，是新時代女性權益和平等的思考。

　　她聲音娓娓道來，引人開始思考。

　　在這個年代這樣的思并不會一瞬間就打翻那些固有的，陳舊的認知，但會在許多人心裡埋下一顆種子。

　　會在即将到來的時代裡，逐漸重視。

　　而林書顔來自未來，她知道這是一個長遠的課題。

　　幾十年後，成效顯著。

　　她溫聲念着，“在這個充滿機遇和挑戰的時代，女性也可成就許多……砥砺前行，為平等和自由而努力……共同書寫美好未來。
”

　　聲音溫柔卻又堅定。

　　家屬院裡不少人參加了高考，也許有的是因為工作，但不可否認，也有人是因為想要實現自我價值。

　　所以，不少人認真聽着，并且思考起來。

　　文工團的女兵更是激動，比起已經結婚成家的女人，她們更注重自我和未來。

　　宿舍大家圍在一起，忍不住讨論。

　　有小姑娘帶着憧憬開口，“這文章寫的真好，你們說以後咱們是不是都可以自由戀愛，可以高考，可以唱歌表演做喜歡的事情。
”

　　她們都到了該結婚的年紀，有的人家裡已經說了親，歎了口氣說，“哪有那麼容易啊，這文章說一套做一套，你要跟誰結婚還不是你爹媽說了算。
”

　　“就是，就是，上次咱們聯誼會，我寫信跟我媽一說，挨了一頓罵，說在家裡都給我看好對象了，讓我下半年有時間回去見一面。
”

　　又一個稍稍年長的說，“我告訴你們，全國那麼多人，哪裡管的過來哦。

　　我媽說我們村裡有個女的，被人拉玉米地裡幹了壞事，後頭女的回家找父母，本想讓他們扭那男的去局子。

　　可男方送去了二百塊錢，那喪天良的父母就不管女兒反對把她嫁出去了。
”

　　“啊……後頭呢？
”

　　“後頭尋死膩活了一陣，那父母還故意把男的放家裡來，結果，結果女的就懷孕了呗。

　　這下鬧也沒用了，現在已經嫁過去了，據說肚子已經五個月了，還不是得認命，哪裡有人管你。
”

　　坐在裡間的夏婷芳一臉空洞看着窗外，何秀秀拉着她的手，咬牙切齒。

　　她沒忍住沖出屋子，“說說說，你們都亂說什麼呢，村裡的人受教育程度跟我們又不一樣，如果連我們這些受過教育的，我們這些軍區的人，都不帶頭相信報紙上說的，還有誰會信。
”

　　她氣沖沖的，其實連自己說了什麼都不知道，隻知道要反駁她們！

　　剛剛說話的女的努努嘴，理虧道，“秀秀，我們就随便瞎聊，你較什麼真啊？
”

　　“是啊，就是随便說說嘛，别當真别當真。
”

　　“不過換做我，真遇上二妞說的那種事，八成也隻能嫁過去了，不然被人口水淹死。
”

　　何秀秀眼圈一下紅了，“明明是臭男人害了人，還要把女兒送到别人家去，她又沒做錯什麼！
！
”

　　大家看何秀秀這神情，都有些悻悻，沒再開口。

　　陳嬌坐在窗子旁，她聽林書顔的聲音已經夠煩了，還要聽她們吵吵鬧鬧，冷聲道，“沒事就拿上東西去小會堂訓練的，吵什麼吵。
”

　　說完又看了何秀秀一眼，她可記得，林書顔沒回去的時候，何秀秀就喜歡往婦聯跑。
明明是她團裡的人，跟那女人跑做什麼。

　　她冷笑了一聲，“要換做我，被人髒了身子，早就羞得跳河死了。
”

　　何秀秀不敢置信看着陳嬌，這就是帶領她們的人？

　　話說出口，陳嬌也覺得自己說多了，随即轉移了話題，“走吧，都上小會堂再練一趟。
”

　　大家唉聲歎氣起來，也沒人再管剛剛說了什麼。

　　也不好管，就算覺得何秀秀說的有道理，她們又不敢反對陳嬌。

　　何秀秀氣惱地跑回屋子，看着床邊的夏婷芳。

　　外頭說了什麼，夏婷芳全都聽見了。

　　死嗎？

　　何秀秀怕她聽進了剛剛的話，趕緊拉住她的手，“婷婷你是不是不舒服？
不舒服咱就不去訓練了。

　　你不要聽她們說，報紙上的才是對的，你聽書顔姐說，全國婦聯都在提倡女性的獨立，以後…以後會越來越好。
”

　　“才，才不是跟她們說的那樣。
”

　　說着就自己先哭了出來，眼淚線珠子似地往下掉。

　　夏婷芳擡頭看她，反而笑了一下，“哭什麼啊，咱不去練了，你等會兒陪我去個地方。
”

　　“啊，去哪裡啊？
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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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整個十八區都很忙碌，賀章也不例外。

　　他最近沒時間去接林書顔，好在賀小雨樂意。

　　還沒到下班時間呢，賀小雨已經帶着福寶在婦聯大院看螞蟻了。

　　一大一小，蹲在牆角，腦袋都要抵在一起。

　　螞蟻好不容易搬起了小餅幹，賀小雨拿了根木棍子一撥弄，餅幹飛遠了，螞蟻急的亂轉。

　　福寶也記得亂轉。

　　“不，不弄，小姨不弄。
”

　　賀小雨哈哈笑，“不弄不弄，逗你玩呢，你看飛走了它們還是找的回來。
”

　　福寶皺着小眉頭，才不要聽小姨的。

　　她把小腦袋扭到一旁，擋住賀小雨，心裡想下次再也不要帶小姨看螞蟻了。

　　四點半，林書顔忙完收拾東西出來。

　　回來半個月，比之前一個月都還忙，還好大家對她照顧多。

　　林書顔跟辦公室裡打了個招呼離開，朝牆角邊兩人招招手，“回去了小雨。
”

　　“嫂子，你可以走啦？
”

　　賀小雨一下站起來。

　　福寶搶先一步跑到舅媽跟前，嘴巴噘得能挂油壺，抱着她的腿不說話。

　　林書顔看得好笑，“怎麼啦？
小姨又欺負你了？
”

　　這個‘又’字就很靈性了。

　　賀小雨狗腿地拿過林書顔手裡的布包，一把抱起福寶，趕緊說，“才沒有呢，我怎麼會欺負福寶呢，我倆天下第一好。
”

　　福寶看看小姨，好吧，小姨抱着她就可以不要走路了。

　　那今天就不告狀吧。

　　想到這裡，小丫頭重重點頭，又強調了一句，“第二好，啾媽跟福寶第一好。
”

　　“行行行，”林書顔笑着揉揉她腦袋，三人慢吞吞往家裡走去。

　　賀小雨小聲嘟囔，“鬼靈精，啾媽跟舅舅才第一好，不然怎麼會造小人呢。
”

　　福寶聽不懂，眨巴着大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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