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陽市在更北邊。

　　三月初，春寒料峭，樹梢還未抽出新芽，一片蕭瑟。

　　林書顔急着來，除了裡頭的衣服，就胡亂穿了件大衣，緊繃的情緒讓她沒覺得冷。

　　她找人問了地方，好在護士知曉她說的病人，畢竟還驚動了醫院的專家。

　　一路到二樓，是手術室。

　　走廊很長，瓷磚冰冷，手術室前站着不少人，領導幹部的打扮。

　　一個個神情凝重，盯着門上的燈。

　　林書顔強撐着走近，小皮鞋踩在瓷磚上，發出輕響。

　　藏着難以察覺的忐忑和不安。

　　有人看了過來。

　　容顔清麗的女人，臉色蒼白，發絲淩亂，帶着長途跋涉後的疲憊。

　　一個士兵打扮的人走上前，攔住她，“同志，閑雜人等的請不要在這。
”

　　林書顔深吸一口氣，嗓音啞着，“我是賀章家屬。
”

　　幾個字，手術室前的人齊齊轉過身。

　　為首一位，四十多歲，頭發梳得一絲不苟，戴着眼鏡，嚴謹讓人挑不出毛病。

　　“小張，讓人過來。
”

　　叫小張的士兵讓開，林書顔走上前去。

　　李政委看着她，“辛苦了，先等等，進去四個小時了。
”

　　任務地點離邵陽市有一段距離，出事後，隻做了簡單處理，已經是第一時間送到醫院。

　　專家才進去兩個小時。

　　林書顔問道，“他中槍了？
傷在哪裡？
”

　　生在和平年代，别說中槍，林書顔連真槍都沒見過。

　　李政委對面前冷靜的女人感到幾分欣慰，溫聲道，“在左肩上，摔下水的時候頭部有受傷，有點棘手。
”

　　李政委沒有隐瞞，他看得出來，林書顔是拎得清的。

　　頭受傷這種事可大可小，但現在裡邊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，林書顔把手提箱放下。

　　沉默看着緊閉的門，“賀章不會有事的。
”

　　“嗯，先坐下歇會兒，”李政委關切着，叫了一旁的女同志扶林書顔坐下。

　　林書顔腿都是軟的，沒有拒絕，她坐在冰涼的闆凳上，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手術室的門。

　　如果有什麼……

　　再不濟她還有靈泉空間裡的野山參，她就坐在這裡，如果醫生說有什麼危險，就算暴露空間，她也要進去。

　　時間一分一秒，除了不時傳來兩聲歎息，沒有人再說話。

　　“嗒——”

　　冰涼的不鏽鋼托盤上，醫生放下手裡的醫療器械，松了一口氣。

　　沒一會兒，門被打開。

　　林書顔急急走上前去，所有人圍到門口，下意識給她讓出一條道。

　　醫生先出來，“暫時還沒有脫離危險，槍傷已經取出彈頭，還好沒傷到心髒，慢慢恢複就行，主要還是頭部的撞擊，要繼續觀察，先送去病房吧。
”

　　護士推着人出來，昏迷中的人臉上沒有一絲血色。

　　林書顔隻覺得心口壓着的石頭落下了幾分，她緊緊跟上去。

　　向來無堅不摧的人，成了躺下的那位，讓人難以接受。

　　林書顔輕輕碰上他的手，跟着到了病房裡。

　　醫生護士又是一通忙碌，見林書顔是她家屬，交待今晚仔細守着。

　　人出來了，李政委讓大家散了，在這裡也幫不上忙。

　　整個任務出了問題，後續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。

　　李政委又到病床邊看了幾眼，賀章是十八區最看重的團長，更别說家裡的背景，他自是操心的。

　　但軍區還有的忙，得回去處理事情。

　　跟着的女人叫吳衛紅，是家屬區的婦聯主任，此時說道，“我先陪一會兒，政委您先回去。
”

　　李政委沉默片刻，“行，你晚上再回，另外安排幾個軍屬大家輪着過來搭把手，賀團媳婦在邵陽人生地不熟，多幫襯些。
”

　　“我有數，”吳衛紅點點頭，她能當婦聯主任，做事情自然是穩妥。

　　等李政委走了，她看向病床旁的林書顔，女人兩隻手輕輕拉着賀團的手，眼裡隻有躺着的人，巴掌大的小臉白着，顯然是擔心壞了。

　　沒想到賀團的媳婦是個這麼嬌滴滴、水靈靈的姑娘，性子倒是安定沉穩的。

　　吳衛紅走上前，她四十來歲了，自從當上婦聯主任，一直操忙着軍屬區家屬的事情。

　　“賀團媳婦，我是軍屬區的婦聯主任，吳衛紅，你叫什麼？
”

　　林書顔回神，“吳主任好，我叫林書顔。
”

　　“名字真好聽，那以後叫你書顔。
”

　　林書顔點點頭，吳衛紅又道，“别太擔心了，賀團身子一向強健，不會有事的，你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跟我說，軍區一定會照顧家屬。
”

　　“沒事，我沒什麼需要的。
”

　　除了讓賀章好起來，她沒有什麼好求的。

　　想到這裡，林書顔又說，“吳主任，我一路上沒吃東西，您要是去吃飯，能幫我帶點回來嗎？
”

　　她說着，就去衣服口袋裡掏錢，塞了五元錢在吳主任手裡。

　　吳主任沒接，“隻是一點飯，拿什麼錢。
”

　　“沒道理讓您花錢的，您拿着吧，不然我不安心，賀章醒了也會批評我的。
”

　　其實，男人哪裡會批評她呢。

　　她說得真誠，吳衛紅把錢接了過來，“那我先去買點飯。
”

　　“謝謝您。
”

　　看林書顔周到禮貌的樣子，吳衛紅心中不禁贊歎，這賀團媳婦看起來是不錯。

　　隻盼着賀團這遭沒什麼事，不然媳婦怎麼辦。

　　想着，她就離開了病房。

　　護士和醫生早就走了，房間裡隻剩下兩人。

　　林書顔忍着酸脹的眼，她其實很怕，一點也不敢看賀章的樣子。

　　他頭上纏了厚厚的紗布，肩上、胸口、手腕……也都纏着，身上不知道受了多少傷。

　　林書顔看着就害怕，就覺得疼的不行，一點都不敢想受傷的時候是什麼境況，心口更是苦澀心疼。

　　她故意支開吳主任，走去床邊拿了杯子。

　　茶壺裡有熱水，林書顔倒出半杯，又兌了點靈泉水，再加上野山參的結晶，小心去床邊喂賀章。

　　男人的唇沒有一點血色，幹燥起皮，緊緊閉着，她喂不進去。

　　林書顔抹了一把眼睛，小聲道，“賀章，你把這喝了，求你……”

　　就這麼說了幾遍，竟然是慢慢能喂一點進去了。

　　林書顔耐心的，又找了個小勺子，彎腰站在床邊，直到把一杯水喂完。

　　靈泉水是一定有效果的，更何況加了野山參。

　　野山參能吊着命，還能補氣血，用在此時最适合不過。

　　林書顔不敢碰他，喂完水，也隻敢重新坐回床邊，輕輕碰着他右手指尖。

　　她想了想，出去找護士要了醫用棉花，沾着靈泉水給他把裸露在外的傷口都輕輕擦了一遍。

　　子彈穿過左肩，離心髒太近，右手手腕骨裂，頭部撞擊……

　　還有臉上、腰上和腿上大片擦傷，觸目驚心。

　　林書顔邊擦着，手都在發抖。

　　心揪成一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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