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目光從幾人身上掃過。

　　一個小村姑。

　　一個男人婆。

　　一個……兩個，還挺漂亮，特别是坐在窗邊的那位，鄧薇不由多看了幾眼，随即收回目光。

　　唐夢跟林書顔對着門口，唐夢挑挑眉說，“跟主任報到了嗎？
找個位置坐吧。
”

　　辦公室寬敞，但位置隻有六個，她們四個靠窗，隔着一條空道還有兩張桌子靠牆。

　　鄧薇看了眼空着的位置，眼裡露出一絲不滿，她回頭往林書顔身邊走去。

　　那個位置在窗邊，光線亮，斜對着門。
夏天能吹到涼風，有誰進來也是一目了然，她喜歡那個位置。

　　“請問，你叫？
”

　　“林書顔。
”

　　林書顔微擡着頭，好整以暇看着鄧薇，她不想以貌取人，但這姑娘渾身上下帶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優越感，也不知道哪裡沾來的，令人不适。

　　“書顔姐，”鄧薇臉上挂個假笑，理所當然地說，“我喜歡坐在窗邊，可以跟你換個位置嗎？
”

　　她話說完，唐夢就皺起眉想發作，林書顔手不着痕迹覆在她手背，側頭看了眼。

　　靠牆兩個位置一樣是幹幹淨淨。

　　她淡聲說，“不好意思，我這裡坐習慣了，不準備換地方。
”

　　鄧薇笑僵在臉上。

　　這年頭，留過洋的人不多，她從國外回來，先去了南方姥姥家，家裡那邊安排了工作，誰見到她都是搶着要，别說一個位置，連單獨的辦公室都願意給她。

　　這女人真不知好歹？

　　“青鳥社需要外語好的人吧，我留洋兩年，說得不錯，你跟我換位置以後我可以多教教你。
”

　　她聽過不少人說英語，沒留過洋的人總歸是沒她說得好。

　　“哦？
是嗎……”

　　林書顔笑了起來，然後又重複了一句，“不換。
”

　　說完低頭看書，沒再搭理她。
不是非得坐這個位置，但也沒有換的理由，她更樂意和唐夢坐在一起。

　　唐夢被逗樂了，嬌滴滴的嗓音貼着林書顔，“顔顔，我可不要跟什麼奇奇怪怪的人坐一起。
”

　　被陰陽怪氣的鄧薇氣得咬唇，算了，等她們求到自己頭上，她也不會幫！
！

　　她擡手指着劉桃桃，名字也懶得問了，“那你跟我換。
”

　　要說林書顔一身衣服看起來不便宜，劉桃桃在鄧薇眼裡那就是貧困戶，布衣布鞋麻花辮，頭繩都破爛的，八成是哪個鄉下來的窮丫頭。

　　劉桃桃看了她，局促地垂下目光，“那……那我去那邊。
”

　　她咬着嘴巴低頭開始收拾桌面上的東西，看得鄧薇稍稍滿意，總算有識趣的人。

　　劉桃桃其實很羨慕，羨慕書顔姐大大方方地拒絕，可她不敢。
從小到大，她是自卑的，因為是村裡來的，家境貧困。
鄧薇這樣光鮮亮麗的城裡姑娘是她最怕的那種人。

　　她讀書的時候遇到過很多，有時候也會被她們取笑逗樂，笑她的破衣服，笑她帶的爛鹹菜……

　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
　　劉桃桃不敢得罪，盡管她很想很想跟林書顔她們坐在一起……

　　劉桃桃伸手去疊自己看的報紙，報紙被一隻手按住了。

　　葉文靜皺着眉，瞪了鄧薇的一眼，“那邊有空位沒看見？
憑什麼讓别人給你騰位置！
”

　　她站起身，比嬌小的鄧薇高了一個頭，居高臨下看着鄧薇。

　　鄧薇翻了個白眼，嘟囔道，“關你什麼事，她自己都願意跟我換。
”

　　“我不同意！
”

　　“你憑什麼不同意啊，我又不是換你的位置。
”

　　葉文靜湊近盯着她，拳頭捏的‘咯吱’響，“你确定我跟我坐一起？
”

　　鄧薇後退了一步，被她吓到，“我告訴你，我二嬸可是……”

　　“鄧薇，”門口響起一道嚴肅的聲音，徐主任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，“來我辦公室一下。
”

　　“哦，”鄧薇瞪了幾人一眼，不情不願地出去了。

　　走廊裡傳來‘砰’的關門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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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劉桃桃站在那裡，不知道是走還是不走。

　　她抱着自己的東西，小心翼翼地揪了揪葉文靜的衣角，“文靜，不，不然我還是跟她換個位置吧……”

　　“出息，給我坐下！
”

　　瞅劉桃桃膽小的樣子，葉文靜又加了句，“不許換，不然揍你！
”

　　就鄧薇那樣的，她能揍八個！

　　劉桃桃倒是不怕葉文靜，每天說揍都是唬她的。

　　唐夢也安慰說，“桃桃你踏實坐着，有本事讓她再來，德性，小小年紀不知道天高地厚。
”

　　“哦……”

　　劉桃桃又瞥了一眼林書顔，瞧她朝自己笑笑，也趕緊笑了一下。

　　辦公室裡四個人，不知道什麼時候林書顔就成了大家的主心骨，她沒說什麼，劉桃桃放心了下來。

　　過了十幾分鐘，鄧薇才抱着一疊資料回來，滿臉不高興但也沒再找大家麻煩，坐到了空着的位子上。

　　一天相安無事過去，小小插曲大家都沒放在心上。

　　下班時間，幾人收拾東西回家。

　　吉普停在街邊，是賀章來接林書顔，唐夢還要去一趟港貨行，揮揮手識趣得自己閃了，她可不想在車上看那夫妻倆秀恩愛。

　　鄧薇遠遠看了眼，吉普車？

　　難不成這林書顔家還有個軍官，不能是她丈夫吧？

　　她撇撇嘴，招手叫了一輛人力車，今天被徐佩珍訓了，一進辦公室就叫她心思放在工作上，安分守己。

　　還讓她多跟林書顔請教，有什麼好請教的，林書顔很優秀嗎？

　　鄧薇不以為然，徐佩珍是她的二嬸，不過早些年就跟鄧薇的二叔分開了，這次鄧薇回來也是家裡人找了徐佩珍，安排她進青鳥社。

　　徐佩珍非常不喜歡走人情世故那一套，但長輩逼着，又考慮到鄧薇留洋回來，外語還成，才松口說先幹一個月試試。

　　想到徐佩珍唠叨自己的那些話鄧薇就心煩，什麼青鳥社，她外語這麼好，去哪裡進不了，還說得跟她占了便宜似的。

　　她父母早就不在了，原本要去奶奶家住，這會兒也不想去了，還不如去找找大伯母。

　　回來前聽說大伯母家出了大事，伯父和表姐都被抓進牢裡了，鄧薇想着去安慰安慰薛紅華。

　　畢竟留洋前，還在她家住了好些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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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今天不忙嗎，有空來接我，”林書顔上了車，估摸着這些日子，賀章比自己還事多。

　　“還行。
”

　　車子回去，賀章瞥見她松了一口氣的模樣，問，“累了？
”

　　林書顔跟自家男人告狀，“今天新來了個小姑娘，洋裡洋氣的，估摸着以後有得添堵。
”

　　“比小雨還添堵？
”

　　賀章打着方向盤拐了個彎，說的當然是賀小雨從前的時候。

　　林書顔難得從他嘴裡聽到玩笑的話，“你還真别說，半斤八兩。
”

　　男人放下一隻手，包住那雙小手自然拉過來放在自己腿上。

　　林書顔微微側身。

　　單手開車……不安全，但帥。

　　林書顔看了會兒自己男人，有些帥困了，就聽他說，“孟建國那邊有消息了。
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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