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對範雅的邀請，錦書毫不猶豫就答應了。

　　「前面有個飯店，我請你。」

　　「你不怕我對你下手，給阿龍報仇？」

　　「我欠你的，你要那麼做我也沒意見。」

　　錦書做了個請的手勢。

　　兩個孕婦要了一個包間，錦書看她沒心思點菜，就自作主張點了一桌。

　　「你現在喜歡吃酸的，還是辣的？」錦書給她夾菜。

　　有酸菜魚，也有辣子雞丁，兼顧了孕婦的口味。

　　範雅搖搖頭。

　　「我現在吃什麼都沒味道，其實，我已經好久吃不出食物的味道了。於錦書，你有過這樣的感覺沒。」

　　範雅把手放在心口，自顧自地說。

　　「心是懸著的，總覺得有什麼要發生，卻不知是什麼，所以，吃什麼都沒味道，做什麼，都不開心。」

　　「對不起，我從沒有過這種情況，可能沒辦法體會你的感受。」

　　錦書實在的回答。

　　其實範雅的描述在錦書聽來，更像是焦慮或是抑鬱狀態下會有的病態反應。

　　結合她有精神病，所以很難說這是什麼。

　　「是啊，你們這些活在陽光裡的人，怎麼能有我的感受呢，你跟我年紀差不多吧，我才上大學，可是感覺自己走完了一輩子，吃了別人一輩子的苦。」

　　範雅表情空洞，錦書沉默。

　　雖然她有兩輩子的閱歷，但是在範雅面前，她真不敢說自己吃的苦比人家多。

　　命運，有時候就是特別不公平，專門挑著一個人下手，把一盆的苦難潑下去，一點喘息的機會都不給。

　　「我的事，林大哥應該跟你說過，我哥是英雄，家裡還有他的光榮證，我以為他會變成天上的星星，保佑我.....可是，我太苦了。」

　　範雅掩面痛哭。

　　「我被拐賣到山溝的事，你應該知道了，我無法忘記那些醜陋的嘴臉，我覺得自己很臟。」

　　「不是你的錯。雖然有些馬後炮，但我可以保證，傷害你的那個村子，我有生之年絕不投資。」

　　這種特殊的安慰是範雅沒想到的，她擡頭看錦書。

　　「我很少做出連坐的事，但我認為你不幸的遭遇，那個村都有責任，哪怕有一個敢站出來幫你報警，你也不會那麼苦，他們貧窮愚昧是應有的報應。」

　　「你真的很會安慰人，謝謝你。」範雅被錦書這番話感動了。

　　感受到錦書的善意，她開始講述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。

　　「醫生說，我得的是精神分裂，說我會有幾個人格，其實不是的。」

　　錦書調整坐姿，表情越發專註。

　　她之前就猜測過，範雅不像是精神分裂，但她又說不出這到底是什麼。

　　現在真相要揭曉了，原本錦書該是很期待的。

　　可是看到範雅破碎的神情，錦書動了惻隱之心。

　　「別說了。」她有預感，這背後可能藏著很多悲傷和困難。

　　如果為了自己的好奇心，揭開一個苦命女人的傷疤，她寧願不好奇。

　　「你讓我說出來，我不想有遺憾，這世上，除了你，可能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了。」

　　範雅自顧自地說。

　　「我得的，是一種很奇怪的病，我曾經，記憶斷片過，被林大哥救出來後，我突然沒了兩個月記憶。」

　　「啊？」

　　「有天我醒來，突然看到身邊躺著個男人，你能想象我的心情嗎？沒錯，那個男人就是阿龍。」

　　「他趁著你記憶斷片，強迫你？」

　　範雅搖頭。

　　「我之前想的跟你一樣，可是他拿出了很多我們的合影，還有我的日記本，上面寫滿了我對他的愛，我才知道......」

　　在她失去記憶的兩個月裡，她以林小雅的身份，變成了另外一個人。

　　她忘記了過去，以為自己就叫林小雅，是一個從農村出來的服務員，是家裡的獨生女。

　　變色龍經常去她工作的飯店，兩人認識了，很自然就在一起了。

　　「我突然清醒，尖叫著說不認識他，阿龍也很奇怪，他從國外綁了個精神科醫生回來，確診我得的是一種『分離性遺忘症』」

　　「分離性遺忘症？」錦書沒聽過。

　　「是一種精神疾病，受過重大創傷後，忘記之前的事，並且安排個新身份給自己，藉此逃避現實。」

　　變色龍用槍抵著醫生的頭，強迫他給範雅治好。

　　範雅的記憶融合在一起，痛苦也隨之而來。

　　「我發現自己愛上他了，兩個『我』都那麼愛他，我多希望自己一輩子都當林小雅，不要醒來多好。」

　　這是一種很殘忍的精神疾病。

　　醒來時，就是心碎時，每一個得這種病的人，都要承受這樣的痛苦。

　　範雅失聲痛哭。

　　她的愛，背負了太多太多。

　　「我要跟你道歉，我不該謊稱孩子是林大哥的，可我必須這麼做，如果不這麼做，林大哥就不會相信我真的有病。」

　　「那時的你，一定是很想跟變色龍繼續生活下去吧？」錦書問。

　　範雅點頭。

　　她表現得那麼花癡，就是想表現出病態，騙過林毅軒。

　　她怕林毅軒知道她的病史，懷疑到變色龍。

　　「那你為什麼改變主意了呢？毅軒說，他們這次抓捕變色龍，是你通風報信，所以才這麼順利。」

　　如果沒有範雅做內應裡應外合，哪會這麼順利。

　　「因為你......」

　　「我？」錦書不解。

　　「我謊稱有林大哥的孩子，你卻不計前嫌地幫助我母親，在我離開時照顧她，甚至，你還幫我去世的舅舅善後。」

　　這些對錦書來說舉手之勞的善舉，壓垮了範雅。

　　「我曾經打電話到林大哥的隊裡，我問他，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傷害過你的人。」

　　「他說什麼了？」錦書沒聽林毅軒說過這些。

　　「他說，因為你是軍人的妻。」

　　這一句，讓範雅找到了她總是惶惶不安狀態的原因。

　　「我哥是英雄，他死的光榮，我是英雄的妹妹，林小雅可以愛變色龍，範雅不行。我知道自己必須要這麼做......」

　　範雅失聲痛哭。

　　找到自己，就要送走愛人。

　　命運給了她痛苦的一擊，傷害來臨時，她根本無法選擇，隻能順著命運，走出一個悲慘的結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