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五暗暗掂了掂手中的碎銀,隨即笑眯了眼:「老闆娘你放心,這東西我保管給你送到大人面前。」
「多謝差爺,那就不叨擾差爺值守了,我們便回去了。」
「娘,為啥要把這栽秧小船交給縣太爺呀?」回去的路上,林善舉忍不住問道。
林善言也是一臉的疑惑與好奇。
「正如娘之前所說的,這栽秧小船雖說有用,但咱沒法成規模地製作出來賣,所以這東西在我們手裡發揮不了多大的價值……」
「但是,縣令大人可以。」
任芸對他們細細講道。
「若是縣令大人也能認可這個用具,那他便可以以官府的名義進行推廣……」
論推廣速度,沒有誰能比官方更迅速更有可信度了。
「我懂了娘!」林善舉立馬明白過來了,「最近大傢夥兒都在栽秧,若是縣太爺能推廣下去,便是娘之前說的,能讓它更有價值了!」
「對,你大哥辛苦做出來的東西,自然要爭取讓它發揮最大的價值。」任芸點頭,隨後又朝他神秘地一笑,「當然,娘也是也有私心的。」
「若是縣令大人覺著這東西於農事確實有利,便會記著咱家的好。尤其是你大哥,也算在縣令大人面前露了臉。」
「哇!」林善舉眼睛亮了亮,「那大哥是不是就立了功啦?」
「對呀,說不定,還能記他一個小功勞~」任芸笑道。
林善言聞言,不由地愣了愣。原來,娘之所以要把栽秧小船交給縣太爺,竟然也是為了他考慮……
林善言心中登時一暖,他從來沒想到自己鼓搗出來的東西,能值得娘如此記掛……
林善言心中思緒翻湧,最後隻化作一句感激:「娘,謝謝您。」
「跟娘客氣啥?再說了,如今也隻是把東西送過去,最後能不能入得縣令大人的眼,還難說呢。」
任芸其實也隻是試上一試,她也拿不準那範縣令看不看得上這個栽秧小船,畢竟這玩意兒隻是能讓人省力,談不上有多重大的意義。
若是能鼓搗出來打穀機、碾米機之類的重要農具,那才是有劃時代的意義呢……
她隨即便想到了前世去古鎮遊玩時,用作展示傳統的那些手動農業機械……貌似,製作原理也並不算複雜……
不過她很快打消了念頭。
就算她知道大概原理又如何,又沒法子做出來。林善言的手藝目前都是自己摸索出來的,都沒有經過專業的指點,讓他做出那些東西來也不現實。
算了算了,不想那麼多了,有機會先給他找個師父再說……
至於栽秧小船,任芸想著,就算那縣令看不上眼,她也可以讓旁人去製作售賣。
自己雖看不上那點兒利潤,但定有不少人會趨之若鶩。如此,也算能實現它的價值了……
離了縣衙,林家眾人便滿懷期待地回了家。
他們不知,此時和光縣的範縣令,其實正在田裡插著秧。
「大人,您快歇歇,喝口水吧。」竇師爺扶著範縣令,一臉關切道。
範縣令扶了一把老腰,差點兒沒直得起來。他疼得咬了咬牙,依託著竇師爺的手,這才深一腳淺一腳地上了田岸。
田岸上立馬有衙役端了涼水來,遞給範縣令。
範縣令接過碗,立馬就「咕咚咕咚」地大口喝光了整碗水。
見竇師爺又遞過來一碗,他忙擺了擺手示意不用了。
「大人,您腰本就不好,何必如此?」竇師爺勸道。
範縣令抹了抹額頭的汗,不覺長嘆一口氣:
「書中常道鋤禾日當午,汗滴禾下土,本官隻知夏日鋤禾是辛苦的,若不是今日親自下田一趟,我竟都不知栽個秧都如此辛苦!」
他指了指不遠處的那些躬身栽秧忙到擡不起頭的村民們,目光不覺露出憐憫之色:「本官不過栽了半個時辰,便已累成這般,而你瞧瞧他們,哪個不是從早栽到晚的?恨不得連吃飯的時間都省了。」
竇師爺忙勸慰道:「大人,再怎麼您也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,畢竟之後知府大人那裡,您還得受累呢」
範縣令聞言默了默,後日,知府大人將舉辦栽秧賽,而參加人員,是桐州府內的各個縣令……
知府大人的此舉,為的便是讓他們這些一方父母官能夠真正地體察民情,知曉農民之苦,方能切實為其排憂造福。
範縣令咬了咬牙:「不行,我歇歇便再去練練,知府大人的那筆賞銀,我必須得給和光縣拿下!」
沒錯,此次栽秧大賽桐州知府還設了一個彩頭,那便是朝廷下發給桐州府「興業憫農金」,足足有十萬兩,而比賽頭名,便能得五萬白銀。
自然,這銀子不是落入那些縣令的個人腰包的,而是入縣衙庫房,每一筆支用,都是要登記造冊的。
和光縣去年遭了旱災,縣衙的庫銀早已是虧空許久。即便剛收了糧稅,那也隻能勉強補上了前頭的窟窿。qqxδnew
就連前段時間獎勵給小福村那個農婦的一百兩白銀,那都是範縣令自掏腰包貼補了一半才湊上的。
如今眼見著有能拿賞銀的機會,範縣令怎能放過?所以他這兩日便特地下了田來練練手,隻是,不曾想到這栽秧的活兒如此累人。
等範縣令栽完秧,站都站不住了,直接一路被擡回了衙門……
王五帶著栽秧小船前來拜見縣令大人時,範縣令正躺在床上發獃,累得懷疑人生,滿腦子都是栽秧栽秧栽秧……
竇師爺便把王五攔在了門外:「大人今日受了累,眼下正在休息,吩咐了誰都不見,有何事明日再來稟報。」
王五聞言,當即躬身準備退下。
這時竇師爺無意中瞟了一眼王五懷裡的那個形狀怪異的小木船,一時有些好奇,順口問道:「你這是何物?」
王五忙躬身回道:「回師爺,這是小福村林家送來的,說是林家長子鼓搗出的工具,特來呈報給大人。」
「小福村林家?」竇師爺頓了頓,「可是之前呈報楊樹枝保存法的那個林家?」
竇師爺之前為了尋找解救雨災之法,一直受命奔波在外,故而不曾見過那林家人,但這家人他卻是一直記著的。
王五忙回答是。
竇師爺目光又落在那小船上:「那你可清楚這是做什麼用的?」
王五想了想那老闆娘的話,當即回道:「說是栽秧用的,能讓農民栽秧的時候省時又省力。」
回答完,便見眼前的竇師爺臉上浮現出了驚愕的表情。
王五心中不覺嘀咕起來,看竇師爺這副反映,難不成這什麼栽秧小船,真是什麼要緊的農具?
剛這樣想著,便聽竇師爺身後的屋內突然出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,隨即房門猛然打開。
範縣令外袍都沒來得及穿,便一頭沖了出來,急迫地問道:「栽秧?什麼東西做栽秧用的?」
王五著實被自家大人這架勢嚇了一跳,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手裡是不是捧了個什麼大寶貝……
他連忙把手中的小木船呈上前:「大人,就是此物,叫栽秧小船。」
範縣令一把接了過來,上下左右好一通瞧,一邊激動地問道:「此物如何使用?」
王五愣了愣,一下子被這個問題給問住了,那林家隻讓他幫忙把東西呈給縣令大人,也沒跟他說如何使用呀……看那樣子,好像是坐在上面用的?
但是他不敢保證自己猜想得是對的,於是隻能如實道:「這、這個,屬下倒沒有細問……」
想想又連忙加上一句:「明日早上林家擺攤時,我去將林家長子喊過來給您講講?」
範縣令看了看天色,此時已是傍晚,此時派人興師動眾地去小福村詢問,確實不太妥。
於是按耐下好奇之心,便道:「那便如此吧,你明早早點兒去他家攤位守著,人一到就給我帶過來。」
「是,大人。」
王五躬身退下後,範縣令也沒捨得放下那栽秧小船,直接抱著進了屋,拉著竇師爺一同研究起來了。
於是次日,等林家眾人來到橋口時,便見王五正在自家攤位上守著。
任芸一下子猜到了他所來為何,她昨日其實是故意沒告訴他栽秧小船的使用方法。她思量著,若入不了那縣令的眼便罷了,若是能得到縣令的重視,那肯定會派人來自家詢問,那林善言便能多個表現的機會……
王五不等林家人開口,便道出了自己的來意。
任芸自然讓林善言跟著去了。
「見到大人不要緊張,放心地去吧。」任芸輕輕拍了拍林善言微僵的胳膊,「就照娘昨日教你的那般,記著不要失禮,認真講解便行了。」
預料到可能會把林善言喊去縣衙,任芸昨日便提前給他打了一下預防針。
林善言不由地暗自慶幸了一把,還好,昨日娘提點了他一下,自己才有了個心裡準備。不然,他這會兒陡然一聽縣太爺要見自己,非得被嚇得走不動道兒不可……
他暗暗吸了一口氣,緩緩地點了點頭:「我記住了娘。」
任芸點點頭,聲音溫和而鎮定:「好,去吧,我們在這裡等你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