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善行自然是不可能不回書院的,即便是下雨天。
次日一早,林善行便收拾好了行囊,準備返回書院了。
林善舉嘆氣:「唉,二哥,才回來兩三日,你就又要走了……」
林善言跟著一起嘆氣:「二弟,咱們可都捨不得你啊……」
林善行:「……」
你們說這話的時候,能不能先把你倆上揚的嘴角給掩飾下?
他伸手,輕輕彈了林善舉一個腦瓜崩兒,溫和地笑道:「好了,別裝了,巴不得我早些回書院,這樣就沒人逼著你們讀書了。」
「哎呀,哪會啊二哥,我們可喜歡讀書了。」林善舉捂著自己的腦門兒,「你走了,我們肯定會自覺勤快讀書的!」
說著還狠狠點了點頭,彷彿這樣就能讓二哥相信自己的話了。
「是嘛,既然這樣,要麼我跟夫子請個假,再在家裡待幾天?」林善行露出一本正經思索的模樣,「這樣就能多教你們幾段千字文了……」
聞言,林善舉一下子嘴張得能塞雞蛋,滿臉的驚恐。
林善言也急了,忙道:「不用不用,二弟還是回書院吧,這、這咋能耽誤你的讀書時間呢!」
林善舉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,忙不疊地跟著道:「對對對,二哥,還是你的學業最重要,我們哪兒能佔用你的時間!」
林善行也不回答,隻瞧著二人,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。
林善舉被瞧得心裡發虛,揉了揉鼻子,小聲道:「二哥,我去外頭幫你看看牛車到了沒……」
說完就立馬開溜了。
於是便剩下林善言與二弟四目相對。
林善言:「二弟,我去……去……」
憋了半天,也沒想到個啥好借口。最後還是楊大桃從西屋裡探出個頭來:「孩他爹,幫我搭把手給小果寶換下尿布。」
「哎!我這就來!」林善言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,連忙衝進了西屋。
一進屋,林善言便湊到楊大桃跟前,小聲道:「大桃,你可叫的太及時了!」
楊大桃瞟了他一眼,抿著嘴笑。
這個憨憨,她本來就是特意給他解圍的呀……
任芸走出東屋時,便看見堂屋裡隻剩林善行和林善止,在相顧無言,各發各的呆。
任芸把手中的幾樣東西遞給了林善行:「這把雨傘給你用,稍微有些小,但也能擋擋雨。」
「還有這個,你也拿著。」任芸把一個小布袋子遞了過去。
林善行怔愣了片刻,都不用打開,都知道這沉甸甸的袋子裡是幾個碎銀子,看重量加起來應該是一兩。
「這些是給你這個月的生活費,書院裡花銷大,該用就用,別省著,尤其是吃食上。」任芸囑咐道。
「這個月的束修我知道你靠抄書賺的錢已經付了,下個月開始,每個月的束修由家裡掏。」
任芸知道抄書可不是個輕鬆活兒,費力又費時間,而且估計都是這孩子晚上熬夜抄出來的,眼底明顯都見青了。
既然林善行是家裡一份子,那萬沒有讓他一人承擔這麼大負擔的道理。
銀子溫度隔著布袋子傳到林善行的手心,明明冰冰涼涼的,林善行卻覺得手心一片滾熱。
他微微蹙眉,張了張嘴,正準備說什麼,卻被任芸打斷了。
「你不用擔心家裡錢不夠,灌湯包生意有多好,你也看到了,每日的進賬也大約是清楚的。」
「我隻告訴你,以後灌湯包的生意還會更好的,你完全不要操心錢的問題。」
「你可是家裡唯一的讀書人,你要做的,就是好好讀書,早日出人頭地。」任芸笑笑,「這樣家裡也能跟著沾光不是?」
林善行垂下眼眸,他當然知道眼前之人可一直巴望著他早日考取功名,好享自己的福。
但不知為何,同樣的話,今日從她嘴裡說出來,讓人感覺不一樣了。
沒有了那種窒息和壓迫感,反而如沐春風一般。
他從不知道,後娘還會同他這樣和煦地說話,還會給他銀錢供他花銷,讓自己不要擔心家裡……
「二哥!牛車來啦!——」
就在這時,林善舉風風火火地闖進了堂屋,激動地嚷嚷道。
彷彿來的不是老鄭頭的牛車,而是他黎明的曙光!
於是任芸便同林善行道:「東西帶好,早點出發吧。」
於是,在林家兄弟「依依不捨」的目光中,林善行上了任芸特地喊來的老鄭頭的牛車。
毛毛細雨如絲如霧,為去和光縣城的道路渲染出了一片朦朧。
牛車前老鄭頭穿著厚厚的蓑衣,哼著一首他聽不分清的歌謠。
而林善行撐著後娘給的青色油紙傘,坐在牛車上,有好半天的失神。
他仰頭望向天空的雨幕,手不自覺地將包袱往懷裡緊了緊。
包袱裡除了那個裝散銀的小布袋,還有個大些的油紙包裹。
他起初還以為是給他備的什麼吃食,但方才坐在牛車上打開一角,心裡一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。
那個油紙包裡面,竟然是毛筆和一疊宣紙……
毛筆還不是一隻,而是一整套,從大號的到最小號的,齊齊全全。
林善行整個人都懵了,這、這些才得花多少銀子?!
他手都不由地有些發顫,或許對書院那些家境優越的學子來說,這些紙筆隻是再尋常不過的物件。
但對於林善舉來說,那都是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奢望。他甚至不敢去算這些個毛筆和紙價值幾何,怕自己都不敢去觸碰了。
他隻有兩隻毛筆,已經用了不記得多久了,平日裡也是再細心愛護不過的,當成了寶貝一般。
如今……
林善行忍不住將那套毛筆拿了出來,指尖一一輕輕摩挲著。筆身光滑,筆頭蓬鬆柔軟,瞧著就是上好的毛筆。
少年眼中的喜愛,幾欲溢出眼眶。
等重新將毛筆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入包袱時,林善行這才猛然想起來,他都未曾向母親道個謝。
林善行一時有些難以釋懷起來,恨不能掉頭回去好好道謝一番。
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。
迎面有涼風吹來,將冰涼的雨絲冷不丁地帶到了少年的臉頰上,一下子撲滅了心中的火熱。
林善行愣了愣,隨即扶了扶額,豁然開朗般地一笑。
自己做事,何時變得這麼躊躇糾結了?這次忘記道謝,那下次回家時,再鄭重補上不就是了。
懷揣著「貴重物資」的林善行,自然是不知道。他所謂的上好的毛筆,是不過是任芸超市空間裡再尋常不過的毛筆套裝了。
這個時代的毛筆,對於尋常人家來說那都是屬於貴重物了,價格按做工品質高低,從幾十幾百甚至過千文,都是有的。
而任芸送的這一整套加起來,也不過幾十文,跟現世界的毛筆價格比起來簡直可以說是天差地別。
她送的時候也沒有太多想,見孩子缺筆,便想著買兩隻送了。但在空間裡挑來挑去,也不確定哪種類型的最好,於是就乾脆直接挑了一整套。
她也是沒想到,會引起來林善行那孩子心裡如此大的觸動。
送走了林善行,林家那倆兄弟終於如釋重負,整個人都鬆快了不少。
「娘,今天午飯吃啥?」
林善舉下雨天沒法出門耍子,於是在堂屋裡百無聊賴,已經在開始巴望著中午的美食了。仟仟尛哾
林善言有些看不下去自家弟弟的饞嘴樣兒了,便道:「三弟你個饞鬼,這才剛吃過早食不久,就開始巴望著午飯啦?」
「嘿嘿,我這不就是覺著有些無聊,就隨口問問看嘛。」林善舉咧嘴笑了笑。
「咳咳,娘忘了宣布一件事了。」
聽到任芸的話,幾個小的視線齊齊投降了她。
隻見任芸突然擺住一副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,然後變戲法似地從懷裡摸出了一本書……
林善行使勁兒眨眨眼,這書……咋有些像二哥那本自己手抄出來的千字文?
結果就聽任芸道:「善行跟為娘交代了,從今日開始,每日讓你們誦讀並背誦一小段千字文。」
「啥?」林善舉恨不得直接一腳跳起來。
為何二哥都回書院了,還讓娘繼續來接著禍禍他們?
林善言也是快石化了,他這會兒總算理解方才二弟為何笑得那麼意味深長了,原來還有這後招在等著他們呢!
他就說呢,怪不得今兒二弟出發前,沒有像以往那樣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不要忘記學習呢!
林善舉連忙表示疑惑:「可是娘,二哥不在家,誰來教我們?」
任芸淺淺一笑:「自然是為娘教你們。」
見幾人眼露驚訝之色,任芸忙道:「你們近期要學的內容。善行已經提前跟我講解過了,所以我自然能教你們。」
兄弟二人齊齊張大嘴巴。
任芸也為忘了楊大桃:「大桃也一起學,多認認字吧。」
楊大桃一怔,一臉的喜出望外,沒想到居然還有自己的份!
楊大桃可跟那倆兄弟不一樣,她可不怕背書認字,能讀書多棒呀!村裡都沒幾個人會認字的,在她看來,能讀書那可是莫大的榮幸呢!
可太讓人激動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