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月初的時候，郵遞員突然上門，當看見對方遞過來的信封上熟悉的字體時，陳麗姝眸光微閃，伸出去的指尖更是微微顫抖。

　　 “辛苦了，謝謝啊。
”接過信封，笑着同郵遞員道一聲謝，陳麗姝轉身回屋，房門剛剛被關上，她便迫不及待的将信封打開。

　　 麗姝吾妻：

　　 展信好！

　　 不知不覺已經分别三十七天，因為通訊問題無法第一時間給你寫信，讓你擔心我深感抱歉。

　　 駐地景色很美，河水清澈，青山蒼翠，隻可惜與你相隔萬裡，不能與你分享這美景。

　　 你和兒子都還好吧？
天氣寒冷注意防寒保暖，千萬不要貪嘴吃寒涼的東西……

　　 最後，我在這裡一切安好，因行動時常變動不便收信，有空我會再寫信給你，勿念。

　　 想你。

　　 夫：興東。

　　 看完最後一個字，陳麗姝緩緩的将信阖上，放回信封後收進抽屜，知道他一切安好，她就放心了。

　　 “是妹夫來的信？
”趙秋月從廚房出來，看見她臉上的笑容和收信的動作，一下就猜到可能是顧興東來信了。

　　 這段時間晚上她總能聽見裡屋不斷翻身的聲音，知道陳麗姝白日裡隻字不提表現如常，但其實心裡最是擔心，這回對方有消息了，她多少也能安心許多。

　　 “是啊。
”陳麗姝笑：“早就已經到了，隻是不方便所以才一直沒來信。
”

　　 心裡的石頭總算落地了，午飯陳麗姝多吃了半碗，然後才起身去上學。

　　 眼看月底就要考試了，這段時間她決定好好學習，争取考個成績。

　　 “同學，俺跟你打聽個人，七七屆外語系的楊麗麗你認得不？
”一個身穿灰黑色破布棉衣的男人身邊跟着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娃，站在門口的位置，看見有過往的同學就立馬上前詢問。

　　 對方朝他擺擺手：“我是今年新入學的，要不你找别人問問吧。
”

　　 男人讷讷的點頭，轉頭看見另一個過來的同學，趕緊拉着孩子上前繼續詢問：“同學，認識楊麗麗嗎？
俺……”

　　 陳麗姝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一幕，聽見楊麗麗的名字腳步一頓，主動過去問：“你是問英語專業的楊麗麗？
”

　　 男人聽見她問眼睛一亮，忙不疊點頭：“俺是她男人，特意帶着閨女趕了兩天的火車來看她，你能帶俺們去見她嗎？
”

　　 看着男人和孩子凍的通紅的雙頰，陳麗姝點點頭：“跟我來吧。
”

　　 臨近期末考試，這個時候楊麗麗幾本不會回寝室，肯定不是在圖書館看書就是在教室複習。

　　 正如陳麗姝所預料的，楊麗麗此刻正利用中午休息的空閑在教室裡看書，今年她一定要拿一等獎學金，這樣來年的學費才能有着落。

　　 正看的聚精會神，面前突然站了個身影。

　　 “大姐，你家裡來人看你了。
”陳麗姝說着指了指門口的方向。

　　 楊麗麗擡頭，當看見男人和孩子朝她咧嘴笑的時候，眉頭下意識皺了下。

　　 “你們怎麼過來了？
”出了教室門口，楊麗麗直接将人領去了樓梯的拐角處。

　　 男人搓着手：“這麼長時間沒見，孩子實在太想你了，所以俺就帶她過來看看。
”

　　 “一趟車票來回就要将近十塊錢，妞妞這麼大了也得要車票錢，你來一趟就要花掉二十塊錢，我眼看都要回家了，再說你們來了住哪兒？
孩子不懂事你就不能勸勸嗎？
”

　　 楊麗麗眉頭緊皺，對于兩人的一個任性就花掉她近半學期的夥食費，心裡又氣又急。

　　 男人臉上陪着笑：“這次來爸媽給湊了點，我又跟周圍鄰居借了點，一共三十多塊錢呢，俺們看看你住兩天就走。
”

　　 人來都來了，楊麗麗也不可能再把人攆回去，再說兩個多月沒看着孩子她也确實挺想的，歎了口氣摸了摸孩子的臉蛋：“跟學校請假了？
”

　　 妞妞點頭：“媽，我把課本帶着了，不會耽誤學習的。
”

　　 楊麗麗點點頭：“我下午還有課，先帶你們去招待所吧。
”

　　 “麗姐，你爸和你妹妹？
”一個同學上樓，看見說話的三人笑着打招呼。

　　 楊麗麗臉上閃過一絲尴尬：“不是。
”

　　 原本明明可以一句話澄清一切，可話到嘴邊，她突然就介紹不出口旁邊的人是他的丈夫。

　　 楊麗麗拉着孩子的手匆匆下樓，卻沒留意男人眼中閃過的失落。

　　 “學校附近隻有這家招待所比較便宜，雖然破了點，但住一晚隻要一塊錢。
”

　　 楊麗麗拿過鑰匙，将父女倆安頓好，眼看上課時間到了，匆匆交代幾句她便趕回學校了。

　　 下午放學，怕再有同學誤會，她狠了狠心帶着父女倆去了校外的餐館，吃過飯後，送兩人回招待所的路上，楊麗麗開口說：“明天上午我休息，帶你們去市裡轉一轉，晚上你們就定車票回去吧。
”

　　 平時省吃儉用，現在看着錢如流水一般的出去，楊麗麗十分心疼。

　　 “俺不回去。
”半晌，男人悶聲說。

　　 “村裡現在正在搞計劃生育，超過三胎都要拉去人流節育，家裡就一個妞妞，連個兒子都沒有，你上學一走就是好幾個月，這次俺就是想讓你生個兒子。
”

　　 楊麗麗聲音不自覺提高了：“佟國平，我現在在上學，怎麼可能生孩子，再說家裡什麼情況你不知道？
我上學要錢，妞妞也要上學，你一年到頭就賺那麼一點錢，家裡還欠着外債，再生一個拿什麼來養。
”

　　 男人皺眉：“村裡那麼多五六個孩子的，八九個的也不少還不是都活的好好的，俺們隻有妞妞一個，咋就不能再養了？
”

　　 “那能一樣嗎？
他們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？
毫無理想和追求，隻求吃上一口飯就行，那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？
”

　　 楊麗麗說的男人不懂，人活着還不就為了一口飯奔波：“你是不是不想跟俺生孩子？
”

　　 楊麗麗愣了一下，最終還是點頭：“有妞妞一個孩子不是挺好的？
”

　　 男人擡頭：“你變了。
”

　　 “人本來就一直在變，隻有眼界開闊了，才不會局限什麼必須生兒子傳宗接代的謬論上，再說咱們這樣的家庭……”

　　 男人急了：“你是俺媳婦，憑啥不能給俺生孩子？
俺看你就是出來上學心都野了，見人都不敢介紹俺了，俺看這學不上也罷，明天你就跟俺們回家消消停停過日子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