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氣很好，大太陽曬着。

　　兒童院的空地上，幾個竹子架起來的晾衣杆上挂滿了床單被子。

　　暫住的女人們閑着沒事，幫着邱院長把孩子們的被罩都洗了，曬起來。

　　陽光下滿院皂角的清香。

　　教室裡在上課，孩子們正跟着老師念書。

　　大門打開，小丁開着車進來。

　　看清是林書顔來了，大家一下圍了上去，杜鵑走在最前面，“書顔姐，你來啦！
”

　　“嗯，杜鵑你回家了嗎？
”

　　“回了呀，”杜鵑目光黯淡了一下，“我媽爸找我找瘋了，知道事情後哭了一場……”

　　她很快又揚起笑臉，“不過現在沒事了，她們說我還活着，還能回家就是最好的事。
書顔姐，我媽還說要好好謝謝你呢，改天做了好吃的我給你送過來。
”

　　周圍的姑娘聽着，有羨慕也有為她開心的。

　　林書顔溫聲道，“好啊，沒事就好。
”

　　“鈴鈴——”

　　下課鈴響了，教室裡的孩子們跑了出來。

　　林書顔拍拍福寶的小肩膀，“寶寶，你帶小丁哥哥去給小朋友們發餅幹和糖果。
”

　　“好！
”福寶脆生生地應着，拉上小丁去車鬥裡拿餅幹糖果。

　　聽到聲響，秋院長也出來了，林書顔跟她簡單說了下情況。

　　讓要去工廠的姑娘們回房間整理帶走的東西。

　　上次林書顔拿錢來，秋院長統一給大家買了兩身衣服，又買了床單和薄毯。

　　“院長，這幾天辛苦你了。
”

　　秋院長笑得溫和，“不辛苦，她們都很能幹，你瞧這那邊空地，之前長滿雜草都是她們幫着收拾出來，被子被套全給孩子們洗了。
”

　　兒童院人少，要靠兩個老師不知道要搗騰到猴年馬月了。

　　“還真是，對了，過幾天我找人送一車沙子過來，弄個沙坑給孩子們玩，”林書顔記得，她小時候上的小學裡，就有一個沙坑可喜歡在那兒玩了。

　　“好，不麻煩就行。
”

　　“不麻煩的。
”

　　在林書顔看來，能花錢解決的事情都不算麻煩，以後她會把大部分精力用在賺錢上，花了才更有動力賺。

　　兩人才說了幾句，姑娘們把東西都收拾好了。

　　夏天東西好收拾。
她們也沒多餘的物品，用床單把薄被和衣服一包，背着回到空地上。

　　林書顔側身又跟秋院長說了句，“那幾個有了身孕的姑娘……暫時還是要院長費心了。
”

　　“嗯，你放心吧，”秋院長沒有一絲勉強，看林書顔的眼神隻有慈愛和欣賞。

　　這件事情上，林書顔也非常信任秋院長，從她主動接下兒童院的擔子就能看出，她們是一類人。

　　告别了秋院長，林書顔招手叫福寶回來。

　　小丫頭給大家分了餅幹糖果，也沒忘自己，嘴裡包着一顆奶糖，“啾媽，福寶，分分完了。
”

　　“我們福寶這麼厲害呀，”林書顔蹲下身，幫她擦去小腦門上的汗。

　　福寶還伸出一個小手指，“寶寶隻吃一顆，都給他們，家裡還有。
”

　　“對，咱們家裡還有，等回家了再給寶寶吃。
”

　　跟福寶說完話，林書顔讓大家爬上車鬥，爬着爬着她笑出了聲。

　　喲，躲在人群裡的那是誰呢。

　　“不是隻有十五人嘛，我數着怎麼多了一位。
”

　　話音一落，大家齊齊看向一個女孩。

　　正是偷偷摸摸的鄧薇。

　　她抱着一樣的行李，從大布包後露出一點腦袋，臉上迅速漲紅。

　　“林，林書顔……我也是受害者，你難道要把我趕出去嗎……”

　　這話又慫又别扭。

　　她垂下眼不看林書顔，心虛得很。

　　那天在公安局寫完筆錄，薛紅華自然是被抓了，沒抓鄧薇也不敢再找她，隻能厚着臉皮去找二嬸。

　　在徐佩珍家住了一晚，徐佩珍問她後面的打算，她一向沒主見不知道怎麼辦。

　　最後是徐佩珍說，想不想跟着林書顔，想的話就到兒童院來。

　　聽到這話鄧薇竟然沒有一點排斥。

　　嘴上支支吾吾。

　　第二天就收拾東西屁颠屁颠找了過來。

　　林書顔似笑非笑看着她，“咱們‘海龜’鄧小姐去我那小工廠，不會太委屈嗎？
”

　　“我……我又沒說委屈，你你不要胡說，”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慫，但是好漢不吃眼前虧，說兩句死不了死不了。

　　想起被關在葉灣村的日子，鄧薇再也不想經曆一次了，踏實打工挺好的。

　　“哦，你要給我打工？
”

　　“才不是，我隻是覺得你這工作還行，我先，先做做看。
”

　　林書顔輕笑一聲，“大家先上車，我瞧鄧小姐還是不太情願的，小廟請不起大佛，還是不要勉強了。
”

　　大家不清楚狀況，隻聽她的麻溜爬上了車。

　　林書顔把福寶往副駕駛一放，自己也準備上去。

　　鄧薇一看真要走，頓時急了，跑到車頭扒拉着車門，“林，林書顔……大不了我不要那麼多工資嘛……”

　　林書顔深深看她一眼，側頭跟小丁說，“開車。
”

　　開車發動，鄧薇急的差點哭出來，也不死要面子了，“林書顔……我不會像以前一樣亂來了，你别丢下我。
”

　　小丁看着扒在車門上的人，“嫂子……還開不？
”

　　“等等，”林書顔凝着鄧薇。

　　她不是做慈善，誰都要收下，對鄧薇沒有責任更不接受道德綁架。

　　“為什麼跟着我？
以你的求學背景，可以找到不錯的工作。

　　鄧薇，之前我們在青鳥社當過同事，以你當時的工作态度和能力，我沒有收你的理由。
”

　　“我不會了，那時候……是你太厲害了。
”

　　鄧薇咬着嘴唇，有些難以啟齒，“以前我覺得自己很厲害，進了青鳥社大家都在誇你，圍着你轉我才小心眼妒忌……”

　　“林書顔……我跟你道歉。
”

　　她擡起頭，認真看着林書顔，眼眶紅紅的。

　　林書顔沉默片刻，“不用了，你對不起我的我已經拿回來了。
”

　　在雪顔那次，她就把鄧薇得罪她的還回去了。

　　可鄧薇誤解了了，以為林書顔是不肯原諒她，眼淚一下掉了下來。

　　“啾媽，姨姨哭哭……”

　　福寶皺着小眉頭看舅媽，這個姨姨怎麼哭了，小孩忘性大，早就不記得鄧薇上次欺負人了。

　　林書顔說，“寶寶，如果有人做錯事情怎麼辦？
”

　　福寶想了想，搖搖小腦袋，天真又善良地說，“說對不起就沒關系了，知錯能改，善……善……”

　　不記得了。

　　“嗯，說的對。
”她刮下福寶的小鼻子，又看向鄧薇。

　　“行了，這麼大人還哭？
等下别人以為我欺負你。
”

　　這番刁難隻希望鄧薇知道這份工作來之不易，做了就懂得珍惜。

　　“上車，别耽誤出發。
”

　　“啊？
”

　　聽明白了話，鄧薇頓時破涕為笑，抱着她的床單往車後面跑，跑了兩步又回頭說，“那個，我我的工資可以少點，但是也不能太少啊……我沒錢吃飯了。
”

　　“看你表現，試用期過了再漲。
”

　　“哦，好嘞。
”

　　鄧薇高高興興爬上了車，她也不明白，可能是因為林書顔救了她。

　　也可能是因為打心底裡，她其實是佩服和羨慕林書顔的……

　　總之，以後她可會好好工作，讓林書顔瞧瞧招聘她最劃算了！

　　林書顔看着後視鏡裡的身影，笑着搖了搖頭。

　　解決了事情，車子終于從兒童院出發。

　　福寶坐在舅媽懷裡，松了口氣，唉，原來大人也會犯錯，還是寶寶最乖了。

　　卡車高，她好奇看着外邊，一路跟舅媽到了工廠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工廠裡宿舍前。

　　夏婷芳跟廠裡的大姨已經把宿舍收拾出來。

　　她們廠選址新，房子沒多少年頭，還是紅磚的房子，裡裡外外一收拾門窗開着通風。

　　窗淨幾明，簡簡單單但舒服。

　　宿舍前有兩棵高大的銀杏樹，樹影斑駁。

　　這會兒，空地上擺着不少舊櫃子、桌子，是原廠留下的，雖然有些年頭但質量好着都能用。

　　“大姨，櫃子擦幹淨就行了，你去休息吧，我等會兒找倆小夥搬。
”

　　大姨跟門衛大伯一家的，上了年紀讓她搬這些櫃子上樓可不成，都是實木重得很。

　　“好嘞，我去瞅瞅食堂午飯怎麼樣了，”大姨擦了手往小食堂去。

　　卡車開進廠裡，停在銀杏樹下。

　　“嫂子，到了……”

　　樹蔭下夏婷芳踮着腳在擦櫃子的上層。
她學跳舞，往那一站腰身纖細，擦個櫃子動作輕盈好看。

　　聽到車停下的聲音。

　　她回頭揚聲道，“書顔姐你們來啦，這些櫃子、桌子都是原來廠裡留下的，收拾出來還能用。
”

　　林書顔笑笑，開門把福寶遞給她，夏婷芳把小福寶接了下來。

　　“辛苦你了婷芳，天這麼熱，快歇歇。
”

　　夏婷芳搖頭，“不熱的，剛剛後勤的大姨也在。
”

　　車鬥後面的女人們都下來了，也許是有相似的遭遇，夏婷芳有着同病相憐的感受，熱情地招呼她們，“屋子都收拾幹淨了，201-208都可以住人，兩三人一間，自己組一下。
”

　　有新地方住，大家高興極了，抱着被子就往樓上跑。

　　鄧薇落在最後，被杜鵑拉了過去，“走吧走吧，你要沒人咱倆住一起。
”

　　“真的……”鄧薇眼睛一亮，跟了上去。

　　人都上去了，林書顔看着空地上的桌子櫃子，“這些看着不輕啊，得找個人搬一下。
”

　　“好，我這就去叫人，”夏婷芳利索勁，放了抹布就要走。

　　小丁跳下來，“我來吧。
”

　　“你一個人也搬不成啊，那我跟你一起吧。
”

　　小丁看着那桌子櫃子的，也不是搬不動，隻是話在舌尖一轉，出口就變成了，“好啊，你搭把手就成。
”

　　林書顔目光在兩人身上轉個來回。

　　笑而不語。

　　說要夏婷芳幫忙，小丁直接就把桌子扛在了肩上。

　　夏婷芳趕緊走到他身後，擡手撐着一角，“悠着點，這些都是老實木很重，别給腰閃了。
”

　　年輕人就是愛逞強啊……

　　兩人就這麼往二樓擡，姑娘們收拾好被子，也下來幫忙。

　　人多很快就擡到各個屋裡了。

　　小風吹得舒服，林書顔站了會，準備上樓看看，“寶寶，啾媽去樓上了。
”

　　小丫頭蹲在樹下看螞蟻，撅着小屁股沒回頭，“啾媽去。
”

　　“那你不能亂跑哦，”林書顔交代着往樓上走。

　　福寶乖乖應了聲好。

　　屋子很敞亮，有的放了一張大床，有的有兩張床，還有空餘的地方放櫃子、桌子。

　　大家臉上洋溢着笑容，裡裡外外忙活，收拾着即将開始新生活的地方。

　　林書顔轉了一圈問，“現在後勤是誰在管采買？
”

　　夏婷芳從屋裡出來，“書顔姐，除了産品有關的，剩下食堂的米面糧油還有宿舍的補給，都報在我這買，買了我再找何燕姐報銷。
”

　　林書顔滿意得看着她，“那這樣，以後杜鵑跟着你幫忙，你不一定天天在廠裡。

　　大家屋裡缺什麼報給杜鵑，窗簾、拖把之類的都備齊，等婷芳到廠裡，你們兩人一起去買，管賬還是在婷芳這。
”

　　杜鵑開心道，“好，婷芳姐以後我給打下手。
”

　　“好嘞，”夏婷芳沒意見，一個人買東西真得很麻煩，多個人多份力。

　　“其餘的，何燕說怎麼安排了嗎？
”

　　“何燕姐給廠裡的人都說了，都有人帶。
”

　　“行，那我就不操心，交給你你們了。
大家以後就在這好好工作吧，實習期一個月，包吃包住，工資按廠裡的規定發，今天每人先預支二十塊放在身上傍身。
”

　　“哇……書顔姐我們都還沒開始工作呢。
”

　　“是啊，您不怕我們跑了呀。
”

　　“二十塊啊…我都沒拿過這麼多錢。
”

　　都是年輕的小姑娘，一個個叽叽喳喳的，很有意思。

　　林書顔笑笑，“好啊，這麼好的工作都要跑了，那錢就給你當路費吧。
”

　　大家聽着笑作一團。

　　林書顔又正了神色，“不過話說在前頭，工作一定認真對待，為了工廠也為了自己。
”

　　“書顔姐我們知道的，你把我們帶回來，又盡心盡力安排工作和生活，我們感激都來不及，一定努力工作！
”

　　“對，努力工作。
”

　　大家齊聲跟着喊的，一群小姑娘眼睛閃着光。

　　樹下的小福寶不知道發生什麼，轉回身好奇看着姨姨們，“福，福寶工作。
”

　　“哈哈，你工作什麼呀，小福寶。
”

　　看到大家被逗笑了，福寶害羞地跑到舅媽身後，抱住舅媽的腿。

　　林書顔彎腰抱起小丫頭，“你這麼小的童工，啾媽可不敢用哦，行了咱們先回家。
”

　　福寶乖乖抱着舅媽，拍拍小肚子，“啾媽寶寶餓了。
”

　　“小餅幹呢？
”

　　林書顔抱着她上車，才發現她小挎包裡的零食都沒了。

　　“寶寶分給哥哥姐姐……”

　　看來是在兒童院都送出去了，林書顔摸摸她腦袋，“好，那我們回家吃飯。
”

　　“吃肉肉。
”

　　車子從廠裡離開，路上小丁說，“嫂子，團長的意思是讓我先幫你們開一段時間車，再找個靠譜的人過來，現在京城會開卡車的人不多。
”

　　“好，看你們安排。
”

　　林書顔讓小丁送她們去了面館，吃了面吃了肉。

　　等賀小雨回來，問了下考試的情況才回了家。

　　剛到家。

　　就被跑出來的孟明月抱了滿懷。

　　“林阿姨！
福寶，我想死你們了！
！
”

　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