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書顔拿開蓋子。

　　開蓋的一瞬間就有白菜的清甜味道飄出。

　　再一看，圓形的骨瓷深盤裡一朵花苞形狀的白菜，确實像沒開的睡蓮。

　　林書顔拿起旁邊的小銅壺。

　　小銅壺原是沏茶的，口尖出水細，她手腕輕擡，傾倒出銅壺裡的高湯。

　　清亮的高湯注入白菜頂端。

　　原本合在一起的白菜從最外層開始，慢慢舒展開，一層一層被清湯沖開緩緩鋪在瓷盤中。

　　白菜底下滾出幾顆點綴的青豆，像池中蓮葉，誰能說這不是‘睡蓮’呢。

　　最後一層打開，中心是白菜微黃的顔色，裡頭包着幾顆枸杞狀似花蕊，這會兒簡單的清甜已經成了濃郁的高湯味道。

　　饒是彭茂實這樣的粗人，也啧啧驚歎。

　　“這菜有點意思啊。
”

　　一直沒說話的梁奶奶忍不住說，“明明是樸實無華的白菜，也能做成這樣含苞‘白蓮’，真是心思玲珑啊。
”

　　梁奶奶一身書卷氣，說話非常文雅。

　　林書顔謙虛說，“梁奶奶，這是川中名菜，我隻是學着複刻一二，隻希望味道也能沾點精髓。
”

　　要換做别人，被連連誇贊肯定喜形于色，可林書顔神情淡淡，說話謙遜又不攬功，确實是不錯的丫頭。

　　“好，真好。
”

　　彭茂實終于正眼看了眼林書顔，“賀章這媳婦，難怪李政委也要誇你。
”

　　那邊鄧薇眼不是眼的，酸道，“不就一顆白菜嘛，誰不會啊，剪一剪煮一煮就好了呗。
”

　　“你行你上，”唐夢翻了個白眼，真是受不了這女人了，腦子有點問題。

　　鄧薇被她這白眼氣得心裡刺撓，又站了起來，“彭副主席，您還沒嘗嘗呢，一道白菜怎麼燒不都是白菜的味道，弄成這樣，我倒覺得有些華而不實。
”

　　彭茂實這個位置的人，原本不會太跟小輩計較，但他不一樣，家裡小輩多，他管的嚴。

　　這會兒看到鄧薇說話不分場合，穿着也不分場合，當即問，“這是哪邊的人？
”

　　他聲音嚴肅起來，徐佩珍緊了緊手，“青鳥社的實習。
”

　　實習生，就不是正式的。

　　徐佩珍反正沒臉認下她是青鳥社的正式職員，這話也沒作假。

　　彭茂實沉默片刻，朝身後的勤務兵說了句，“送她出去。
”

　　“是，副主席。
”

　　“為……為什麼啊，幹嘛要我出去啊，我又沒說錯什麼！
！
”

　　鄧薇臉都白了，但勤務兵已二話不說，架着鄧薇把人送出去。

　　大家紛紛低頭，不敢吭聲。

　　彭茂實不客氣道，“諸位引以為戒，你們各自代表着自己的組織、單位，今天還算好，陳教授，梁先生都是咱Z國人，将來如若接待外賓，代表的就是咱國家的臉面，一定要謹言慎行，不丢了國家的臉！
”

　　“是，”衆人齊聲回答，默默把這番話話記在心裡。

　　彭茂實才松了口，“吃菜。
”

　　白菜分進湯碗裡，高湯色澤鮮亮，入口卻是味道醇厚，正适合長輩的口味。

　　陳教授點點頭，“看着是清湯，沒想到味道這麼豐富，這湯肯定用了心思吧。
”

　　湯不是林書顔弄的，她倒不好意思居功。

　　外頭馮師傅正好上來給領導們介紹菜品，說那松鼠鳜魚也是林書顔弄的，又是得了一道誇獎。

　　報社記者趕忙拍了幾張，在稿紙上飛快記錄着大家說的話。

　　彭茂實招呼賀章坐下，大桌本就有他的位置。

　　賀章在空位上坐下來順道拉了自家媳婦，林書顔拍拍他手，示意自己去另一桌。

　　林書顔坐在小雨和唐夢旁邊。

　　唐夢小聲說，“書顔，我也要吃松鼠鳜魚和白菜！
”

　　“得，改天在家裡做，你來吃~”

　　後兩道菜來不及，林書顔隻做了一份放在大桌上。

　　大桌上聊起了京城裡的事，直到八點多，晚宴才結束。

　　散場的時候，彭茂實留賀章說話。

　　樓下唐夢被接走了，文工團在和平飯店安排了住宿，明天才回軍區。

　　林書顔和小雨站在街邊等着。

　　二樓走廊。

　　彭茂實站在窗邊點了一支煙，皺眉看着身前的賀章。

　　“你小子往财政處捐了錢？
”

　　“嗯，”賀章目光看向樓下，街上有燈光照出的兩道人影。

　　“做得不錯，現在财政處那邊最缺的就是資金。
陳教授和梁先生回來，兩個項目叫啥我也說不出來，總之都是燒錢的，上面正頭疼這事。
”

　　常年戰争，百廢待興，政府手中并無太多閑錢。

　　彭茂實吐出一口煙，“京城有幾個從前的大商賈，戰時躲着藏着，如今太平了又跑出來，我們怎麼都要從這些人口裡掏些錢。
到時候說的好聽叫自願捐贈，難聽點就是不給也得給。
”

　　彭茂實身上有一股兵痞氣，說得跟土匪打劫似的。

　　不找錢怎麼辦？

　　難道什麼項目都不研究，軍備實力跟不上都是個屁，還得挨打。

　　賀章沉聲說，“我母親那邊有些認識的人，到時候我去處理，溫家帶頭的話，這事情不難。
”

　　溫是賀章母親的姓，他無心什麼錢财資産，都是身外物，捐了就捐了，剩下一星半點都夠一家人用幾輩子，算不了什麼。

　　自從知道顔顔的來曆，賀章更覺得這些本不屬于他。

　　他有顔顔一天就算一天，都是賺來的，其餘的無所謂。

　　彭茂實當然不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，隻當他是要換賀平國回來。

　　“行，你想得通就好，你爸的事上面什麼文件都沒下，這事真成了反而要給你們賀家記功。

　　等他回來我估摸着也隻會說是調回來，他從前怎樣還是怎樣。
”

　　到時候，加上賀章如今的位置，這京城他們賀家照樣是握着話語權的人。

　　能怎麼辦呢，誰讓從前那些兵隻聽賀平國的，賀章又被十八區重用。

　　組織上不過就是沒找到台階讓賀平國回來而已。

　　這邊說着，樓下響起賀小雨的聲音。

　　“付洋，你怎麼來了？
”

　　付洋是來接賀章的活，賀小雨回來這麼久也不知道找他，長大翅膀硬了。

　　他站在幾步開外，“過來。
”

　　賀小雨回頭看看林書顔。

　　林書顔說，“去吧，要是遲了付隊記得讓人送小雨回來。
”

　　付洋點點頭，“放心。
”

　　賀小雨往前走了幾步，付洋伸手拿下她背着的琴盒。

　　“你幹嘛啊，我明天還要上學呢。
”

　　付洋把琴盒随手背在肩上，不知道跟她說了什麼，賀小雨一下就急的跳腳了，揪着付洋袖子走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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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賀章不想林書顔一人等着。

　　“沒事的話我先走了。
”

　　彭茂實啧了一下，樓下情況盡收眼底，賀章看到的他也看到。

　　“就這稀罕你媳婦？
跟你爸一個德性，聽說生的是閨女？
改天我瞧瞧去。
”

　　賀章擡腳往樓下走，‘嗯’了一聲。

　　林書顔剛跟小丁說上話了，看到賀章下來，“聊完了？
”

　　“嗯，回家。
”

　　他交待了小丁幾句，帶着林書顔先行離開。

　　*

　　此時，城西一個小院裡。

　　被半路趕走的鄧薇正跟薛紅華哭訴，“大伯母，我不要在二嬸那幹了，一點都不幫着我，就會幫外人欺負我。
”

　　薛紅華一頭白發，聽着鄧薇哭哭嚷嚷，吵得頭疼。

　　但她身邊現在沒了女兒，又沒了丈夫，難得有人來家裡看她，隻能忍着安慰，“你二嬸的性子就那樣，不然當初也不能跟你二叔離了。
”

　　鄧薇一張臉挂着眼淚水，“她現在就喜歡那個林書顔，林書顔有什麼好，就會讨她高興。
”

　　“你，你說誰？
”

　　薛紅華瘦的凹陷的眼睛頓時瞪大，嗓音撕扯了一下，聲音刺耳。

　　鄧薇被吓了一跳，哆嗦道，“我說林書顔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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