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仍是黑着。

　　高大的男人站在床邊，已經換好衣服，白襯衣一絲不苟地塞在褲子裡，雙腿筆直修長。

　　他沉默着，眉間是因為即将到來的分别，濃到化不開的不舍。

　　軍裝穿上，擡手戴上腕表。

　　表盤裡，時針剛指向四點。

　　男人目光重新落回被窩裡的人身上，看她酣甜的睡顔，心又軟又麻。

　　他彎腰，雙手撐在林書顔身側，輕輕碰了下她的唇。

　　“我要走了，顔顔。
”

　　小姑娘皺皺眉頭，巴掌大的小臉上還帶着一夜瘋狂後的疲累。

　　她勉強睜開眼睛，先是小聲咽嗚了一下。

　　夢裡的畫面紛沓而來，她夢到賀章已經走了，隻剩自己孤零零一個人。

　　此時迎上他深邃的眼眸，林書顔伸手就要抱他。

　　動作先理智一步，賀章坐到床沿彎下身。

　　纖細的手臂挂上他脖頸，男人微微用力，就把她整個從被窩裡抱起來。

　　睡衣領子歪斜，白皙柔滑的皮膚接觸微冷的空氣，激起陣陣戰栗。

　　林書顔管不了這些，隻緊緊抱着人，口中咽嗚出聲，“嗚，不要走，你不準走。
”

　　她身上是昨夜纏綿的氣息，香甜裹着他的清冽，融于一體，賀章扶着她腰肢，輕拍後背哄她，“乖，有假了我就回來。
”

　　“我不想你走，嗚，”她剛睡醒，腦子還混沌着，隻有不想賀章走幾個字。

　　昨晚親密無間，睜眼就是分别。

　　林書顔眼淚吧嗒往下掉，暈濕他軍裝領口一片。

　　男人側頭吻去她的淚滴，親吻她的唇，軟糯得不可思議。

　　許久才分開。

　　哭聲成了抽噎，他用指腹擦去她臉上的淚珠，“乖，再睡會兒，我該下樓了。
”

　　賀章沒想過。

　　有一天，他會在這樣的清晨，想用最溫柔的聲音哄一個小姑娘。

　　放在以前，頂破天了都想不到。

　　林書顔吸吸鼻子，“我送你下樓。
”

　　“外面太冷了，天還沒亮……”

　　他話還沒說完，懷裡的人又包上了眼淚，大有山河決堤的氣勢……

　　男人妥協，“行，把衣服穿上。
”

　　他把人從被窩裡撈出來，拿了大衣給裹得嚴嚴實實，又蹲下身給她穿上棉拖鞋。

　　“走吧。
”

　　賀章拎起放在牆邊的背包，牽着她手出了房間。

　　外面靜悄悄，兩個孩子還在睡覺。

　　房間的燈在身後照出一小方光亮。

　　賀章往前走兩步，拉開牆壁上的開關，樓下客廳亮了起來。

　　兩人下樓，她慢吞吞跟在他身後。

　　握着的手一如既往得幹燥又溫暖，林書顔不舍得放開一點。

　　走至門前，高大的男人停下步子，回身看她，“就站這裡，别送了。
”

　　院子裡樹葉和小草沾着露水，冰涼涼的，不想她弄濕。

　　林書顔咬着唇，緊緊抱住他的腰，臉頰貼在軍裝上不舍得放開，衣服面料微微粗糙的摩挲着她的皮膚，帶有賀章身上清冽的香皂味……

　　林書顔一點都不舍得他走。

　　賀章樓着她的腰。

　　客廳燈光照出一束。

　　暖黃光讓分離添了一層難言的愁緒。

　　賀章看着她頭頂，發絲柔軟。

　　他想走嗎，當然不想。

　　但沒辦法，他伸手拉開了人，親親她額頭。

　　“好了，我該走了。
”

　　林書顔點頭，水汪汪的眼睛就看着他。

　　賀章狠心轉身幾步穿過小院子。

　　清晨的風冷冽吹過，他沒有回頭，一回頭硬起的心又要軟了。

　　目送他上車，吉普發動，駕駛室裡的男人繃着一張臉倒車調頭。

　　等到車子開出，林書顔幾步跑下樓梯，跑到院門處。

　　車子越開越遠，賀章看着後視鏡裡的小姑娘，她抱膝蹲在了地上，心口泛起難以言喻的疼。

　　林書顔蹲了會兒，期期艾艾掉了幾滴貓淚，才打了個哆嗦起身。

　　車道上已經看不見什麼。

　　天光蒙蒙亮，她回了屋子，上樓鑽回被窩。

　　被子殘留着他的氣息。

　　她嘟囔了句，“讨厭鬼。
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賀章一走，上學的事提上日程。

　　陳媽媽表示福寶白天留在面館就好，她跟林香蓮可以照看着。

　　面館的收入不錯，每天有七八十的進賬。

　　這麼一個小小面館，一個月有兩千多的流水，也是林書顔沒想到的，房租不要，去掉采購的錢，最少有一千五的利潤。

　　林香蓮和她媽都不拿這筆錢。

　　她就給兩人發工資，原本說給每人八十，但都不肯要，陳媽媽百般推脫，隻肯拿三十。

　　林香蓮也搖頭，“書顔，我們又沒做什麼，哪裡能拿這麼多錢，現在工廠女工也就四十塊錢，真不要這麼多，況且在這裡有吃有住的。
”

　　“姐，這面館都是你撐起來的，買菜、扯面、煮面，裡裡外外忙活着，不是你我怎麼開，你們都不要分成，但工資你不能再推脫了。
”

　　禾禾寫賬本，很清楚，一毛一分都記錄在冊。

　　林書顔拉她坐下，溫聲細語，“姐，你将來還要結婚成家，有些錢在手上，不論嫁去哪裡都有底氣，這錢你攢着，我們是一家人，這面館是咱們家的，不是我一個人的。
”

　　林書顔初衷就是給兩人找個出路，現在能賺到錢，自然是高興的，但也更多是想改善她們的生活。

　　說到成家這事，林香蓮面色微紅，“嗐，我不成家也挺好，跟着媽，好好照顧她。
”

　　這話說得陳媽媽可不幹了。

　　“媽都老了，有什麼要你照顧的，你有人照顧媽才放心，哪有人不成家的，再過兩年真成老姑娘了。
”

　　林書顔笑笑，這年代不結婚确實會被人說，“好了，就這麼說定了，姐的八十照樣拿着，然後下月起給禾禾二十吧，她算賬很清楚。
”

　　因為劉禾禾每天隻在飯點過來，所以二十算很多了，再多給，估計小姑娘就不肯來了。

　　想到這裡，林書顔才想起來，忘了跟賀章提一下他們家的事情，上邊會不會對退伍傷殘軍人有什麼政策補貼。

　　下次一定要記着。

　　隔了兩天。

　　賀章打電話說劉景熙那邊打點好了，讓她直接去報道，找年級主任就行。

　　林書顔乖巧答應。

　　馬上入冬，趁還沒去學校，林書顔的叫上賀小雨，逛了一趟南方商行。

　　南方商行上新了不少東西。

　　新到的冬季衣服，款式還不錯，稍微改改就能穿。

　　林書顔挑了兩套稍微簡單點的，又給兩個孩子買了冬天的棉衣，她手上有錢，面館又有收入，買起東西來倒也不心疼。

　　一趟出來，提了滿滿幾袋子，叫了兩輛人力車才把她們送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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