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星小學，有三棟教學樓。

　　二層小樓，一排過去四個教室。

　　此時教學樓下的通知欄，貼着各班學生最近一次測驗成績。

　　“誰啊誰啊，我瞧瞧第一名是誰？
”

　　一個身形略微肥胖的女人擠了進去，她挎着個小皮包，身上穿着件呢大衣，偏生頭上帶了個紅色發箍，引人注目。

　　她另一隻手手裡拉着個小胖墩，穿着背帶褲，一臉不情願，“我不看我不看成績。
”

　　前頭有人喊，“賀小樹啊，第一名是賀小樹，别擠了别擠了。
”

　　随後就聽見那胖女人又擠了出來，“丁胖胖，你怎麼又是倒數啊，别人都考第一！
”

　　小胖墩哭喪着臉，張嘴就告狀。

　　“都是賀小樹打我，就是他打我，他把我手打壞了，我寫不來！
”

　　“就那天手是他打的？
”

　　女人聲音一下子拔高，那天兒子回來，手劃破了一條，現在還血呼啦紮地包着呢，問也不說，原來是被同學打的。

　　自己兒子沒考好，肯定就是這第一名害的，她當即拉着兒子往二樓教室去

　　“走，去把那小兔崽子叫出來，我非好好教訓教訓他，别以為成績好就能打人。
”

　　丁胖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，今天就要賀小樹好看，昨天老師問哪些家長能來的時候，他就沒舉手。

　　學校裡老師看見自己，都關懷備至，同學也随他欺負，就賀小樹一個人。

　　還敢打他，哼！

　　不難怪丁胖胖這麼想，他是丁家獨苗，父親原先是宣發部的小幹部，因為高考恢複的事情，提了職，負責招生章程，跟學校多有來往。

　　這裡頭門道和油水就多了，丁家更是一下有了點實權在手上，學校難免給幾分臉面。

　　“媽，我告訴你，賀小樹爸被抓走了，他蹲局子……”

　　這是有一次他去辦公室偷聽到的，老師說賀小樹以前休學就是那個爹被抓走了。

　　“真的？
我就說，上梁不正下梁歪，還敢打人！
”

　　走到教室門口，裡頭已經有不少家長在，跟孩子擠在一個位置上。

　　倒數第二排的男孩，一身白色小襯衣，外頭是件海軍藍的外套的，孤零零的，眼睛時不時往窗戶外頭看，正是賀小樹。

　　看别人的家長一個個到了，賀小樹有點着急，雖然還有二十分鐘才開始，但他很擔心舅媽來不了。

　　會來的吧……

　　舅媽答應了的。

　　舅媽不會騙自己。

　　他抿唇，又放心了不少，從前家長會，隻有他是一個人坐着。

　　班上的人都知道，他是沒人開家長會的，沒人要的小孩。

　　賀小樹小臉倔強。

　　他才不是呢，他有舅媽和舅舅。

　　孩子沉浸在自己思緒裡，門口響起一道怒氣沖沖的聲音，“賀小樹哪個，給我出來！
”

　　丁胖胖他媽站在門邊，一手叉腰，肥胖的身子擋住大半扇門，把不少學生和家長堵在外頭。

　　賀小樹擡頭看了眼，對上丁胖胖得意的目光，“幹嘛？
”

　　“讓你出來沒聽見啊，小兔崽子，你敢打我兒子。
”

　　這話出來，大家都看了過去，賀小樹是全年級第一，多的是人羨慕呢，此時聽到他打人都探着腦袋看。

　　為了不影響大家，賀小樹走到門口，一張小臉緊繃，眼神冷冷看着丁胖胖母子，吐出三個字。

　　“他該打。
”

　　“你，你這批孩子，打人還有理了，你今天必須跟我兒子道歉，當着全部人的面，你要是不道歉，我就讓校長開除你！
”

　　“别以為學習好就無法無天了！
”

　　賀小樹道，“我沒錯，為什麼道歉！
”

　　丁胖胖他媽把賀小樹扯到走廊上，“你打人還沒錯！
？
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吉普車開過國營飯店。

　　林書顔眉頭緊皺，催促道，“開快點嘛，小樹該等急了。
”

　　出門前小福寶要上廁所，硬是耽誤了一會兒，她原想早點到的，現在估摸着剛好趕上。

　　賀章瞥了一眼表，淡聲道，“來得及。
”

　　林書顔歎氣，還是着急，不想讓小樹等太久，萬一别人家的家長都到了。

　　車子還是加快了速度，一路開進紅星小學。

　　兩人按照小樹說的教室找去，上了二樓。

　　前頭鬧哄哄的，女人尖銳刺耳的聲音喊着，“大家看看啊，這就是第一名，誰知道第一名是怎麼考來的，他爹都蹲局子去了，犯法的。
”

　　“要我說就該把他開除了，小小年紀就會打人，以後還得了。
”

　　胖女人扯過兒子的手，上頭還包着紗布，“看看看看，把我兒子打的，考試都沒考好，害人不淺啊，就是個禍害。
”

　　“你今天跟我們家道歉也就算了，不道歉我就讓你家長……哦，不對哦，你哪裡有家長啊，都被抓進去了。
”

　　丁胖胖他媽陰陽怪氣的，嘴裡罵得難聽。

　　周圍都是做家長的，看到孩子挨罵也有些不忍心，有人忍不住出口。

　　“别為難孩子了，打打鬧鬧正常。
”

　　丁胖胖他媽身子一擠，沖到那人面前，“你要幫他說話啊？
你想自家孩子跟勞改犯兒子一個班，我可不管你。
”

　　那人隻能呐呐閉了嘴。

　　賀小樹緊緊攥着拳，眼睛狠狠瞪着眼前的女人。

　　但他已經不是從前沖動的孩子。

　　這麼長時間以來，他得到林書顔的關愛，被愛的孩子終歸會生出一股底氣。

　　舅媽總說，他很乖很懂事，是好孩子，他便這樣相信自己。

　　勞改犯什麼的，是周恒的錯，跟他沒有關系。
他不會一被挑撥就失去理智，或許可以叫老師來處理。

　　另一邊，老師正好過來，是個女老師，文文氣氣的，“诶喲，怎麼吵起來了，怎麼回事啊胖胖媽。
”

　　“喲，老師來了，我懷疑賀小樹第一的成績是假的，還有他這個孩子對同學不友善，打我孩子，而且家庭關系混亂，開除，我要開除他。
”

　　老師打着圓場，“哎呀，怎麼會這樣呢，小樹不可以打人的，你快跟丁胖胖同學道歉。
”

　　這話實則偏向丁胖胖那邊，畢竟丁胖胖他爸招生那邊還要找他通融呢。

　　那邊的話聽得林書顔火冒三丈。

　　她把福寶往賀章懷裡一塞，‘蹭蹭蹭’就小跑過去！

　　“讓開！
”

　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