休幹部跟養老院差不多，一個大院子，住的都是老領導幹部。

　　隻是賀平國住在一個單獨的小院，前頭有人守着，不讓出來也不讓進。

　　賀章打過報告，被放了進去。

　　院子裡，賀平國坐在石桌邊上，桌上擺着圍棋，正左手跟右手下。

　　外套披在肩上，快五十歲的年紀，看起來身子骨很硬朗。

　　眉眼跟賀章有幾分相似，銳利鋒芒。

　　“爸。
”

　　聽到聲音，

　　賀平國擡頭，“嗯，回來了。
”

　　“棋盤收收，吃飯。
”

　　賀平國把棋盤收了起來，打量着自己這個兒子。

　　父子倆感情說不上好。

　　自打賀章母親不在，他就跟賀平國不太親近，進了部隊後更是。

　　如果不是一年回家一趟。

　　甚至可以不聯系。

　　但賀平國心底，這兒子一直是他的驕傲。

　　兩人沒什麼話說，無非就是賀平國讓他不用管家裡這遭事，左右上面怎麼決定就怎麼來。

　　賀章原本就是這麼想，嗯了聲就應了。

　　飯菜打開，賀平國吃了起來。

　　見到桌上還有另一份打包的飯菜，倒讓他想起來。

　　“對了，你給小樹、福寶辦戶口，結婚了？
”

　　當初他費盡口舌才讓賀章同意跟姚玲訂婚，為這事，兩人真是把十多年的話都攢一起說了。

　　當然，大部分是他在說，賀章就應一個字……

　　誰成想，這一出事，還沒查清，姚家就反悔了。

　　哼，都不是什麼好東西。

　　賀平國年輕時上戰場打敵人，扛槍放炮，脾氣爆得很，隻是年紀大了才沉下來。

　　他重義氣，講承諾。

　　姚家這事，賀平國很反感。

　　賀章道，“結了。
”

　　“哦，你要是不願意，戶口轉好，跟人姑娘好好說說，給一筆賠償金，離了就是，以後再找合适的。
”

　　他跟賀章母親是自由戀愛，在那個年代屬實難得。

　　雖然着急賀章的婚事，但真不喜歡就算了。

　　當初看走眼，咋就以為他跟姚玲是有點心思的。

　　“不離了，挺好的。
”

　　賀平國：“？
？
？
”

　　能從賀章嘴裡聽到說哪個女人挺好的。

　　太陽打西邊出來頭一遭。

　　賀平國筷子都頓住了，“什，什麼？
”

　　沒理會他，賀章催促道，“趕緊吃，吃完我回了。
”

　　今天來這，反正也隻是想說他準備跟林書顔好好過日子，省的老頭心裡不踏實。

　　*

　　三點多，知星小學放學。

　　賀小樹跟兩個同學在教室做值日，擦黑闆掃地。

　　門口響起聲音，“小樹，過來一下。
”

　　賀小樹放下抹布，跑到門口，低低叫了聲，“姚老師。
”

　　兩人從前不認識，那天來的時候，賀章和姚玲認識，賀小樹默認她是舅舅的朋友。

　　姚玲伸手想要摸他腦袋，被孩子躲了過去。

　　她眼神微閃，收回手，“沒人的時候叫我姚阿姨就行了，今天的字都記住怎麼寫了嗎？
林書……你舅媽應該不識字吧，回去是不是沒人教你。
”

　　賀小樹抿唇，想到林書顔的字……無法反駁。

　　“我自己記住了，不用舅媽教。
”

　　“這麼厲害呢。
”

　　姚玲笑了起來，蹲下身看着孩子。

　　“小樹，阿姨聽說你舅媽對你不好，會打你和妹妹，以後有什麼事，可以告訴老師，阿姨會保護你的。
”

　　賀小樹狐疑看着姚玲，往後退了一步，“我舅媽沒打過妹妹，也不會打我了，她以前病了，現在已經好了。
”

　　姚玲沒想到孩子會反駁，上一世，賀小樹是恨極了林書顔，把自己當成最信任的人。

　　她勉強扯了扯嘴角。

　　“是嗎，不過這種病，都是會反複的，說不定哪天又要發作，如果以後有事還是可以來跟阿姨說。
”

　　“不用，舅舅在家。
”

　　賀小樹不喜歡别人管家裡的事情。

　　他不知道為什麼，但就是不喜歡别人說舅媽壞話。

　　孩子油鹽不進的模樣讓姚玲有些不高興，轉了話題，“阿姨隻是想關心你，你舅舅今天來接……”

　　話沒說完，賀小樹朝着她身後看去，“舅舅。
”

　　賀章站在遠處，朝賀小樹略略點頭，“回家了。
”

　　賀小樹一溜跑回教室，拿上小布包風似得跑走了，連聲再見都沒。

　　直到兩人身影遠去，姚玲才站起來。

　　她死死盯着兩人背影。

　　為什麼，為什麼賀小樹對自己充滿防備。

　　賀章也不在意自己。

　　*

　　自行車帶着孩子一路回家。

　　這時候的學校放的早，一是沒那麼多門課上，二是考慮到農村孩子回來了還要幫家裡忙。

　　林書顔下午縫了一會兒被子，她的技術就是，裁了兩塊布，對照着另一床把邊邊縫起來。

　　至于針腳歪歪扭扭什麼，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内。

　　技術有限，差不多得了。

　　才縫了一半，她把被單收起來放進衣櫃，準備明天繼續。

　　田埂攔着，自行車騎不過來，賀章一般把車停在對面牛棚下。

　　“回來啦。
”

　　兩人從院子進來，都是悶不吭聲的性子，林書顔習慣了。

　　“嗯，”賀章把菜放在桌上，“今天不用燒菜了。
”

　　林書顔眉眼一彎，抱着福寶去看，“你買的？
”

　　“中午在國營飯店吃。
”

　　兩個搪瓷盆蓋着蓋子，裡面有肉有菜，還有烤鴨，看起來味道不錯。

　　不過國營飯店應該挺貴，吃一頓得要十多塊吧，還買這麼多菜。

　　賀小樹從後頭洗了手進來，他現在養成好習慣，回來會先去洗手。

　　“小樹，早上忘了把書包給你，你看看喜歡不。
”

　　林書顔把福寶放在床上，從櫃子裡拿出昨天新買的書包。

　　書包是他喜歡的藍色，賀小樹一看就喜歡得不行，但他很少表達情緒，别别扭扭說了句，“謝謝。
”

　　“不用謝，你把東西收拾進去，明天就可以背着去學校。
”

　　賀小樹想起姚玲前頭說林書顔的話，心裡又有點生氣，舅媽不會再病了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晚飯隻蒸了米飯，就着賀章帶回來的菜，一家美美吃了一頓。

　　搬回城的事情，賀章沒提，一來楊少山說打那些家具起碼半個月時間，二來他做事的習慣一向是做成了再說，沒有還沒到眼前就先嚷嚷的毛病。

　　*

　　隔了兩天，家裡來了一個人。

　　姚玲的媽媽，薛紅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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