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嫂子，好香呀，我來幫你。
”

　　竈台上放着幾道做好的菜。

　　林書顔将粉蒸的豆角、土豆絲和蘿蔔絲盛出，紅紅綠綠的一盤子，外面裹着玉米面。
從前她就喜歡吃蒸菜，加上調好的涼拌汁，爽口綿香。

　　辣椒，醬油、糖和一小勺鹽，若是有薄荷葉和青檸就更好了，可惜現在沒有。

　　她點了兩滴醋，拌起來爽口解膩。

　　“把菜端出去，玉米粒給我。
”

　　她順手做了個玉米烙，撒上一點白糖，兩個孩子愛吃。

　　賀章回來時候，菜剛剛擺好。

　　盤子精緻好看，襯着不同菜色。

　　蒸菜時，林書顔順便還蒸了粉蒸肉，放在小蒸籠裡，很是好看。

　　西紅柿牛腩連着砂鍋端出，濃稠的湯上撒着香菜點綴，再是蒸菜三絲、玉米烙、辣椒小魚幹和清炒蔬菜。

　　每一道色香味俱全，香氣撲鼻。

　　賀章洗手出來，他對家人感情一向淡泊，也不善言辭，略略打過招呼就上桌坐下。

　　好在賀小雨自來熟，叽裡呱啦停不了嘴。

　　“哇塞，嫂子這牛肉好好吃呀！
大姐你不知道，自從嫂子來了，我都不願意在學校吃食堂，都長胖了。
”

　　林香蓮露出一絲淳樸的笑，“沒，沒事，胖點好，有福氣。
”

　　“嘿嘿，我也覺的，婆婆你嘗嘗這，蒸菜我還是第一次吃，一定是你們來了，讓我沾了光，吃了這麼多好吃的。
”

　　林書顔看她，“平日虧着你了？
”

　　“沒有呀，嫂子。
”

　　林書顔心裡很矛盾，雖然察覺出這裡的陳大娟跟上輩子不一樣，但心裡那個疙瘩還在，面對着一模一樣的臉，總歸沒那麼快笑臉相對。

　　蒸菜外邊裹了玉米面，軟糯香綿，裹着一點醋香。

　　牛腩炖得湯汁濃郁，軟爛糊口，吸足了湯汁的味道，很好吃。

　　她低頭吃飯，偶爾喂福寶一點。

　　碗裡就被人夾了一塊牛腩，賀章正看着她，林書顔勾起一點笑。

　　坐在對面的陳大娟什麼都看在眼裡，一桌子菜是好吃，她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豐盛的一頓，但看到女兒和這女婿相處得好，才最讓她安心。

　　“顔顔，媽……跟你姐吃完就先回去了，看到你好好的，媽就放心了。
”

　　她臉上挂着傷，又瘦又老，雙眼卻帶着慈愛。

　　林書顔眉頭蹙起，現在回去，指不定又會被林大有打，“還是先住幾天吧，回去的事過兩天再說。
”

　　這會兒的人思想還老舊着，陳大娟覺得自己有兒子，怎麼能在女婿家住，這算怎麼個事。

　　“沒事沒事，你别擔心，家裡這麼幾十年還不是過來了。
”

　　林書顔還想說什麼，賀章先開了口，“先住下吧，書顔前些日子還說想家了，住着陪她幾天。
”

　　他自是明白林書顔怎麼想，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跟自家親人有幾分隔閡，但到底是擔心她媽和姐的。

　　他前頭出去一趟，跟保衛科的人說了一聲，以後不會再放林大有進來，住這裡倒是安全，至于她們的家事，除非林書顔自己說，不然他也不便插手更多。

　　賀章都開口了，陳大娟也不好說什麼，暫且答應了下來。

　　吃完飯，林書顔拿了床被子到一樓，賀小雨隔壁還有空餘房間住，她彎腰鋪床。

　　外邊，賀小雨自告奮勇帶兩人去洗漱。

　　房子裡很少有這麼熱鬧的時候，林香蓮母女生怕弄髒了被子，仔仔細細洗臉洗手。

　　兩個孩子趴在客廳，寫字畫畫。

　　等她們洗完回來，林書顔也把被子鋪好了。

　　“姐，你們今晚睡這間吧。
”

　　林香蓮點頭，這屋子真幹淨啊，被子看着就舒服。

　　那邊陳大娟還是很不好意思，走近拉過林書顔的手，“顔顔，你别忙活，媽跟姐随便睡一晚就好。
”

　　手被拉着，林書顔有些不自在，忍着沒有抽出來，“不麻煩的，想住多久都行，賀章不會介意的。
”

　　“你呀，從前在家不是跟着你姐，就是跟着媽，現在媽怎麼還覺得生分了。
”

　　陳大娟忍不住說出來，從前這姑娘跟在自己身後，乖乖叫媽，今天這一天，她一次都沒叫過。

　　母女交心，陳大娟感覺得到，眼眶濕潤。

　　“是不是怪媽為了錢把你嫁出去……”

　　林香蓮趕緊走上前，“小妹，這事不能怪娘啊，當初是爹把你帶出去的，娘知道哭了很久，還想上夏橋村把你找回來，後來被爹……”

　　陳大娟拉了她一下，不讓她說，“怪媽，是媽沒用。
”

　　沒說出的話，林書顔一想就知道，肯定是被林大有打的出不了門。

　　她歎息一聲，心裡下了決定：“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。
”

　　“什麼，你問，媽知道都告訴你。
”

　　陳大娟以為女兒要問什麼，誰知道她開口卻說。

　　“你們還想下半輩子都過那種日子嗎？

　　姐，你這麼辛苦做散工，賺錢，全都被他搶去喝酒，還有……媽，你在家裡動辄就被林大有打，難道後半輩子也要這麼過下去？
”

　　這話很直接，也刺痛着幾人。

　　聽到林書顔叫媽，陳大娟心裡一陣動容，随即無奈開口，“媽想不想也沒辦法，主要你姐，賺點錢卻過不上好日子，她比你大，再不成家都是老姑娘了，隻是你……爹那樣子，誰人都怕娶了她，你爹天天上門要錢。
”

　　“她不是我爹，這樣的人不配做爹，從小到大，他沒有為這個家，為孩子做過一件事情，這算哪門子的爹。

　　你們直說想不想過不一樣的日子？

　　跟林大有斷絕關系！
”

　　最後幾字，擲地有聲，林書顔目光灼灼看着她們。

　　這是一次機會。

　　給眼前兩人的一次機會。

　　也是給她自己的一次機會。

　　這年代，離婚都是難以啟齒，更何況陳大娟還是上一輩的人，思想更是老舊。

　　什麼斷絕關系，什麼分家。

　　将來會被村裡人嘲笑，被别人戳脊梁骨。

　　陳大娟嘴唇嚅嗫幾下，沒開口。

　　一旁的林香蓮眉頭緊着，手不自覺捏成拳，她哪裡不想擺脫這種日子，她不去賺工分，反而跑到城裡打散工，隻要有活就做，一毛錢一毛錢的攢。

　　就是盼着有一天能過不一樣的日子。

　　可是她放不下自己的娘，忍不住回去看她，每回去一次，身上的錢又被林大有全部拿走。

　　如果不給，下一次回去，娘身上就會添更多傷。

　　這種日子，她一天都不想過了。

　　但一切要看娘的……

　　陳大娟呆在那裡，她就是個農村人，沒文化沒本事，一輩子過得稀裡糊塗，被林大有打了幾十年，三個孩子跟着自己一起受罪。

　　但是，真說分家還是斷絕關系，陳大娟從來沒想過。

　　“我……”

　　林書顔眸光清冷，陳大娟不知道為什麼，總覺得這一次要是拒絕了女兒，好像就會失去她。

　　她終歸是最疼小女兒的，比起她，林大有這個爛人，算什麼。

　　“媽聽你的，隻是，跟林大有作對，媽怕他又找來惹事。
”

　　幾個字，聽得林書顔松了口氣，她真的很怕陳大娟會說什麼，‘沒事的，忍一忍……’這樣的話。

　　“好，那以後就聽我的，你們現在這裡住下來，後面的事我會打算，這裡他以後進不來的，有什麼賀章會護着我，你們不用擔心。
”

　　即使沒有賀章，一個林大有她也能應付，但把賀章說出來，眼前兩人才會更安心。

　　“好，媽都聽你的。
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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