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。

　　賀小樹看着福寶，林書顔去了村頭的供銷社。

　　夏橋村是個小村子，供銷社裡的東西非常少，蔬菜什麼的家家戶戶都種有，裡頭沒賣。

　　米面糧油要用票換，不過接近八十年代了，有些東西用錢也能買到。

　　林書顔四處看了看，最重要的還是要一口大鍋，放在家裡那竈台上，不然沒處做飯。

　　昨天她在村裡出了名，櫃台裡的女人認識林書顔，村委會除了老支書，下面分幾個委員，在供銷社上班的也算個委員。

　　“賀家媳婦，你要買啥啊。
”

　　林書顔笑笑，“我那老房子不是沒鍋嗎，鍋要上哪裡買去。
”

　　“喲，這大口鍋可不好買，家家都是補補用用的，我給你問問去。
”

　　女人鑽進了後門簾子，供銷社和村委會在一個院裡，沒一會兒她就帶着人來了，來的恰好是吳嬸子。

　　“書顔啊，那鍋要去城裡買，咱這村裡得遇得上才有，不過之前有隊伍在前面修路，飯是我們村委做的，現在走了那邊有兩口鍋放着，你要話買一個去用。
”

　　“真的嗎？
那鍋多少錢。
”

　　“現在城裡買一口鍋要個十來塊，我看那老房子的竈小，你把小的拿去，給個六塊錢好了。
”

　　能直接買是最好的，省了去城裡麻煩。

　　林書顔心裡盤算了一下，馬上就十五号，手裡的十塊錢能用到那時候就行。

　　“行，那我要了。
”

　　她又走近點，壓低了聲音，“吳嬸子，我還想買點米面，家裡孩子要吃，但現在手頭沒有票，你能先給我賒點或借點嗎。
等十五号，拿了賀章寄回來的，我第一時間還給你。
”

　　吳嬸子猶豫片刻，想了想還是點了頭。

　　從前這賀家媳婦，家裡沒吃飽飯就上别家蹭吃蹭喝去，現在看着倒是好了很多。

　　再說她那男人每月十五寄回來的錢，吳嬸子是清楚的，不擔心還不了。

　　“成，我自己給你墊上，換兩天口糧，咱不能餓着孩子。
”

　　林書顔笑了起來，感激道，“謝謝吳嬸子了，拿到票我馬上還給你。
”

　　就這麼說好了，林書顔把六塊錢給了她。

　　吳嬸子另外幫她換了兩斤玉米面和一斤米，還有簡單的調料，照理說，村裡的人都是不舍得吃精細的大米，家裡都是高粱米，玉米碴子混在一起。

　　“不然用玉米碴子，你這米能換五斤玉米碴子了。
”

　　“不打緊的，過兩天再來換，”林書顔面容溫和，将米提在手裡，“倆孩子小，嗓子細。
”

　　“行吧。
”

　　吳嬸子沒多說，讓人幫忙把那口鍋送去老房子，心裡還是忍不住想，這賀家媳婦倒是疼孩子的，但就是不太會過日子。

　　買到了想要的東西，調料瓶和一些小零碎花了點錢，林書顔口袋裡還剩兩塊八，打算留着跟隔壁高婆婆買菜。

　　她步子輕快，口袋裡從沒有這麼窮過，嘴裡卻忍不住哼着小曲~

　　回到家，鍋也送到了。

　　林書顔從剛剛買的東西裡摸出一小把糖果，給了幫忙搬鍋的人。

　　“辛苦你了，拿回去給孩子甜個嘴。
”

　　她這麼客氣，搬鍋的人也很高興，把糖揣兜裡走了。

　　看到花花綠綠的水果糖，兄妹倆都被吸引了目光。

　　賀小樹看了一眼就低下頭去，從前媽媽還在的時候，他什麼糖都吃過，但媽媽死了，爸爸不管他和妹妹，他很久很久沒吃糖了。

　　“咿呀…”

　　小福寶更是不用說，甜的東西沒吃過多少。

　　供銷社隻有最便宜的水果糖，包着透明紙。

　　好在這個糖不要票，林書顔沒買多少，想着等有錢了買些好的奶糖，這個就給孩子們嘗嘗味。

　　她走到炕邊把福寶抱到腿上，手心攤開，“福寶喜歡什麼顔色的呀，選一顆，小樹也來選一顆。
”

　　福寶擡頭看看她，又看看糖果，伸出小手選了一顆紅色。

　　賀小樹站在一邊，兩隻小手背在身後，沒有挪動步子。

　　“怎麼，小樹都不喜歡嗎，下次舅媽再給你們買别的。
”她當然知道小孩是别扭，自顧拿了顆黃色的，塞進賀小樹手心裡。

　　賀小樹看着手心裡的糖，他喜歡藍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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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很快到了十五号這天。

　　一大早，林書顔就起來了。

　　拿着頭一天準備好的結婚證，歡快朝着村委會去。

　　結果她到的時候，村委院子前早就排起了長隊，林書顔以為自己夠積極了，原來全都比她積極！

　　毫不意外，她在人群裡看見了那一家子，劉秀梅帶着賀豔豔排在最前邊，怕是天沒亮就來了。

　　兩人滿面紅光，跟排在後面的幾人唠着，沒看見排到末尾的林書顔。

　　“诶，你們家命好啊，侄子這麼有出息，看看我們家，連兒子都是沒用的，他在部隊裡一月才能寄回來十五塊。
”

　　“嘿，沒辦法，我這侄子那可是團長，軍區也是頂頂好的那個。
”

　　劉秀梅擡着下巴，恨不得鼻孔看人，自從賀家那幾個人借住在自己家，每個月十五就是她最得意的日子。

　　“真好，你說你這侄子這麼本事，能不能給個機會拉拉我兒子啊。
”

　　“诶，還有我家的也是啊。
”

　　有孩子在部隊的嬸子趕緊湊了上去，盼着能給孩子撈着個好去處。

　　劉秀梅更得意了，但心裡又看不起這些人，“去去去，這要靠自己的，你們自己兒子本事才能上去。
”

　　“媽，你說的，這次拿到錢要給我買百貨商店的那條裙子，我可等了好久了。
”趁着劉秀梅高興，賀豔豔趕緊提要求。

　　“你真是，那裙子可是要二十多塊呢。
”

　　最後幾個字劉秀梅提高了聲音，看着像在責備賀豔豔，實則是故意讓大家都聽見，“那麼貴，百貨商店的新裙子，不過咱們豔豔喜歡嘛，穿漂亮點，嫁到城裡去。
”

　　瞧她那抖擻的性子，嬸子們白了兩眼，自讨沒趣。

　　誰讓人家命好呗，以前聽劉秀梅說自己男人的大哥是首長，所有人還當笑話聽。

　　沒想到還真是，現在她們一家在村裡真得意起來了。

　　正說着，老支書帶着個年輕人從走廊下過來。

　　年輕人叫齊小丁，文文氣氣戴着個折了腿的眼鏡，是村委會的出納，文化人。

　　平時記工分，十五号就過來，幫忙念念信什麼的。

　　吳嬸子也在，這種時候正适合了解各家各戶的情況，聊上幾句。

　　大門打開，排隊的人一個一個進去，沒輪到的等在門口外面。

　　劉秀梅是第三個進去的，排在她身後的幾人伸長了脖子，想要看看還是不是那麼多錢。

　　又是羨慕又是眼紅。

　　“嘿，齊同志，我還是領賀章寄來的津貼，寫林書顔名字。
”

　　齊小丁翻了翻，從底下拿出跟從前一樣的信封，厚厚的一摸就知道裡面有不少東西。

　　豈料還沒遞給劉秀梅，被吳嬸子拿了過去。

　　*

　　與此同時，下鄉的最早一班車正開在山路上。

　　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在汽車最後一個位置，他眉目冷峻，淡淡看着窗外。

　　到夏橋村，還要二十分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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