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人腿一軟,癱在了水泥地面上,用顫抖的聲音道:“别開槍,我……我是來自首的。
”
說話間,一股難聞的尿騷味在空氣裡彌漫開來。
那個一身黑衣,還戴着一頂深色太陽帽的自首者身下一灘尿液。
剛才她差點吓死,以為自己必死無疑。
小公安很不好意思地把仿真槍給收了起來。
這把仿真槍是一次出警時,沒收一個街頭混混的。
剛才因為看書而高度緊張,所以拿出來壯膽,沒想到把人給吓尿了。
小公安起身把自首者給扶了起來,歉意道:“實在對不起,深更半夜的,你走路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,我還以為你是壞人。
”
他其實以為他是鬼,所以反應才會那麼大。
來人是個粗嗓門的女人,自我介紹,她是祟仁街道辦的一個普通幹部。
她口是心非地強笑着:“沒事沒事。
”然後交代她的罪行。
說她參與了硬逼着楊進給楊母買這買那,一共十七次。
楊進來街道辦讨說法,她也冷嘲熱諷了兩句。
那個女幹部哭喪着臉道:“這些全都是黃主任逼的,如果不聽她的,她會找個借口讓我當不成幹部。
小同志,我這種情況要不要坐牢?
”
小公安搖頭道:“這個我不清楚,你回去聽消息吧。
”
那個女幹部隻好離開。
小公安把地上的尿液用拖把拖了,重新回到辦公桌前看書。
陸陸續續又來了七八名大媽,全都自我介紹,是祟仁街道辦的小幹部,也全都是前來自首的。
她們交代的情節和剛才那個粗嗓門的女人交代的情節差不多。
并且和粗嗓門一樣,集體甩鍋黃年蔭。
說她們全都是受黃連英指使,如果不聽她的,後果不堪設想。
其中一個交代了一點别人不知道的情況,那就是,黃年蔭和受害人楊進的弟媳黃桂英是遠方親戚。
黃桂英給了黃年蔭不少好處,黃年蔭才會利用職務之便,為這個遠房親戚出頭。
還有一個幹部大媽也交代了一點與衆不同的内容。
那就是黃年蔭收賄受賄,并且指使她做假賬,貪污公款。
送走最後一個自首者,小公安無所事事,接着看書。
“……林家宅37号已經貼了一整個月的封條。
除了公安,誰都無權開門,可這門怎麼就開了呢?
刑警們再次進入林家宅子37号,同樣發現了地上的血迹。
小刑警聽到二樓好像有兒童的嬉笑聲,爬到二樓時卻發現沒有人……”
就在這時,頭頂的日光燈管忽明忽暗起來。
外面吹來一陣陣冷風,把報紙架上的報紙吹得嘩啦啦響。
氣氛有些恐怖。
小公安看看頭頂閃爍的日光燈管,又小心翼翼、疑神疑鬼地往外看。
隻見一個穿着白襯衣黑褲子,戴着大口罩的男人走了進來。
當他踏進派出所的那一幕,忽明忽暗掙紮了幾分鐘的日光燈突然就全黑了。
黑暗裡,兩雙眼睛對視着。
男人吓得破着嗓子大叫:“小同志不要關燈呀,你這樣子我好怕啊!
”
小公安嘴角抽抽,燈不是他關的,是自己壞的,他也吓了一大跳好嗎。
他都懷疑,今天老天爺很無聊,故意玩他,害他一晚受了兩次驚吓。
小公安自己動手,換了燈管,問那個男人是不是也來自首的。
這次這個男人不是來自首的,而是來爆料的。
他說他是崇仁街道辦的一名小幹部。
那天楊進被黃主任一夥人逼得喝農藥自殺,黃年蔭不僅不救助,還不許其他幹部打120。
說,讓楊進毒發身亡最好,免得他活過來又要鬧騰。
反正楊進是自殺的,和他們無關。
那個男人不僅口頭爆料,還拿出鐵證――一盤錄音磁帶。
這個男人幾年前選舉,跟黃年蔭争奪一把手主任一職,被黃年蔭賄賂上級,以多一票的成績競選失敗。
他一直咽不下這口氣,也一直在找機會,一舉扳倒黃年蔭,讓她永世不得翻身。
那天見黃年蔭和她的幾個狗腿子逼着楊進快喝農藥,還肆無忌憚辱罵楊進,他覺得機會來了。
偷偷溜出去,在隔壁的音像店買了一部小型錄音機,把全過程錄了下來。
直到爆料的男人走了之後,剩下的時間,總算風平浪靜。
小公安下夜班之後,又陸陸續續地來了一批人。
這些人既不是自首,也不是爆料,而是響應彭安娜的呼籲,來當目擊證人的。
證明楊進會喝農藥自殺,是被崇仁街道辦的幹部言語相逼所緻。
當時他們全程圍觀,還遭到黃年蔭等人的驅趕。
大姐白妍一蘇醒過來,身體就恢複得很快,昨天就能吃米飯,喝雞湯了。
白爸爸白媽媽和林麥等人都特别欣慰。
可是楊進的情況卻讓他們愁眉不展。
昨天是楊進病情逆轉的最後期限,可是檢查的數據并沒有明顯好轉,這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很有可能進入倒計時。
但主治醫生和方卓然卻保持着幾絲樂觀。
說楊進能醒來,而且病情沒有惡化,就是好事。
雖然已經過了病情逆轉的最後期限,但不表示沒有奇迹會出現。
一個星期逆轉,隻是大部分病人的情況。
但是每個病人的個體不同,也有三四天就逆轉的,也有八九天之後逆轉的。
這兩種情況雖然少見,但是在臨床上還是存在的。
方卓然讓大家有信心,說不定楊進就是後一種呢?
林麥卻總愛往最壞的方向想,如果姐夫的生命真的進入了倒計時,那她就得加快速度,為他讨回公道,至少讓他走得不憋屈。
她一大早就去公安報了案,将黃年蔭和她的走狗全都告了。
黃年蔭昨天晚上也看了《社會百态》。
見事情都鬧到了中央電視台,她心裡很慌。
深更半夜跑到楊家,要求黃桂英出面,讓林麥放過她,不然她會拉上她夫妻同歸于盡。
黃桂英夫妻沒有被她吓倒,還把她用掃帚給打跑了。
公安來黃年蔭家追抓捕她時,她還在想對策對付公安。
到了派出所,公安問她是否用言語逼得楊進喝了農藥。
黃年蔭根本不承認,說她一句冷嘲熱諷也沒有,那些傷人的話全都是其他幹部說的,跟她無關。
公安拿出曾經給她當走狗的那些街道幹部自首的供詞,還有那些目擊證人的證詞。
當時楊進自殺,圍觀的人不少,所以目擊證人也不少。
面對鐵證,黃年蔭卻還要狡辯,說她沒有想到楊進會真的自殺,所以才會說了兩句傷人的話。
還說楊進自殺,并不僅僅因為她幾句傷人的話,而是因為其他街道幹部的話。
總之,想辦法把鍋甩到别人身上。
公安又問,她為什麼見死不救,還說讓楊進死了最好,白天死白死,黑夜死黑死,人是自殺的,跟她們無關。
黃年蔭堅決不承認她說過那些話,還為自己辯解,說她沒有及時救助楊進,是以為他喝的是假農藥。
公安見黃年蔭滿嘴謊言,給她播放了一盤磁帶。
磁帶裡的内容還沒聽完,黃年蔭就面如死灰,無力地垂下了腦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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